那時老師幫助我很多,我覺得國中時期的老師跟國小又不一樣了,國小的老師可能是父母,可以躲在他們的羽翼下接受保護,但是國中的老師則像是朋友,是輔助你去認識這個世界,在旁邊引導你陪你,然後適時在你需要關心時給你意見,那時候我覺得我的自信心是建立於老師是用面對一個大人一樣的在跟我們說話,我會覺得自己被尊重自己有能力,他們認為你可以,我好像就可以了,那是我國二升國三的轉變。
可是那時遇到了一件事,我自己幾乎完全無法承受,是要考基測(編者註:考高中,總共有兩次,在五月和七月),一直以來,我都生活在自己很享受的教育環境裡面,基測對我來說,是突然闖入我生活的東西,可能在一般大眾或是台灣的學生眼裡,那是必經的過程,就像是成年禮一樣,只要是這個年紀的小孩,都要升高中都要考這場試,可是那時候我很痛恨這樣的考試,因為在國三時像是藝術課程都要因此刪減掉,要用來讀課本、要寫模擬考卷,那時非常挫折,我都稱他為黑暗時期,我無法理解的一個東西,我在想,為何我這麼大了,還不能選擇我自己想要的東西嗎?為何我要跟著這個世界走?
那時我就跟家裡說我不想考基測,開始跟家人起爭執,他們覺得你不考基測你的人生就毀了,你不升學你要怎麼找工作?其實那時我也知道我不可能不考,可是我還是有點衝動叛逆,像在跟所有人宣誓我就是不考,因為我就是不喜歡,我就是要選擇自己喜歡的東西,那時就跟家人吵架,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冷靜下來,那段時間完全不碰任何課業,因為我太過激動,沒有辦法去承受那些東西。
最後是老師在旁邊有給我一些意見,應該是說他很尊重我不想考基測的決定,我才恍然大悟說,其實我是有選擇的,原本看起來只是一條路,看起來好像是我非得考基測,後來我自己想到另外一條路,就是回頭看我自己的目標,就是我想到華德福當老師,既然要當老師,就是要讀大學才有能力,如果要讀大學我就要考高中,所以我自己給自己一條路,那就是我要考基測,但是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也知道,我做了這個決定,就必須為這決定負責,必須好好去考,那時撐過這關,是因為有個理想在,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
我後來就去考了,結果沒有說非常滿意,原本想考高中,結果考上了高職,這段黑暗時期也不算完全結束,因為到了高中後最大問題就是適應,也就是大家最好奇的,你們第一屆的華德福學生到底怎麼嗎?適應得好嗎?全部的人都在看,一進高職,就有不認識的老師走過來說,庭怡聽說你是華德福畢業的,那你適應還OK嗎?我每次都不曉得要如何回答他們?我應該說好嗎?
其實沒有說很好,也沒有不好,我覺得在生理上非常好適應,比方說下課只有十分鐘,然後一定有午休,然後要穿制服,有很多校規,花一兩個月你就可以知道的事情,可是在很多心理層面的,是沒有辦法馬上去適應的,例如有很多的考試,考試也就算了,最不適應的是考試後的比較,還有眼光,會讓你覺得為什麼要這個樣子?為什麼老師要比我們學生自己還要在意分數?
然後高一時幾乎每天回家我都躲在被子里哭,也不敢跟爸媽講,因為也怕他們擔心,然後也會怕會讓別人知道我適應不好,那我該怎麼辦?
那時還有一個問題是,因為那是不同的世界,所以我會覺得說我過去所得到的經驗都一一被打破,就好像我以前學的東西,來到這裡全部都派不到用場。記得那時學校辦了一場活動,請了一個很有名的教授來演講,那是教育界的威望人士,我自告奮勇參加,其實只是想問他一些問題,我那時問的問題好像是關於目前升學制度汰選方式真的適合教育嗎?對學生完全沒有不好的影響嗎?結果我得到的答案是一個讓我挫折非常久的答案。
我想說既然是一個知識分子,既然是一個有威望的人,那他應該也會覺得這個環境需要改變,教育也需要改變吧,結果他回答我的是,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誰不是在考試呢?你只要好好地念書好好地考試,那就可以了,我聽了就哭了,心想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他誤解了我只是一個不愛考試的小孩,只是一個逃避以及不喜歡念書的小孩?才會迴避我的問題?
那次事件後,我從一個原本很尖銳的椎體,慢慢地被打破,慢慢再被拼湊回來變成一個多面體,慢慢地就不再那麼尖銳,覺得雖然我沒有辦法去理解以及接受這個世界,但是他或許就是這樣,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能做的就好了。
經過那次事後,我的自信心有慢慢地找回來,我的自信心來自於我知道我所想像的理想狀態還是存在的,因為我看到那麼多華德福的老師那麼努力,他們在實踐他們的理想,所以不管外面有多少人在抨擊,有多少人不贊同你們的那些想法,但是,還是可以堅持自己的路走下去。
那時高一的黑暗期就這樣過了,我被打破再重新拼回來後就過了。
到了高二高三我適應得非常好,我都跟老師說我在那邊過得很快樂,即使是考試或是一般體制的教育,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可是我試著去理解,就是他們有他們的遊戲規則,我為了達到我的目的我可以跟著一起玩,但是我不必去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