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康復村(Camphill Community)?它是由普通人和一群有心智障礙的人一起工作和學習的社區或共同體。它的理念來自魯道夫斯坦納(Rudolf Steiner 1861年—1925年)創立的人智學(Anthroposophy),已經有70多年的歷史,康復村已經成為全球最大、最廣泛的社區運動之一,目前已在20多個國家建立了上百個康復村,遍及非洲、亞洲、歐洲、北美。
斯坦納(施泰納)是位出生於奧地利的哲學家、社會學家和教育家。他用科學方法深入研究人的靈性,創立了人智學。人智學研究人的智慧、人類以及宇宙萬物之間的關係。斯坦納對人的意識發展做了深入研究,從而得出關於人的身、心、靈發展的獨特認識,奠定了華德福教育的理論基礎,也奠定了人智學指導下的治療教育(Curative Education)基礎。
「有時我希望是一條魚」
2001年我在英國愛默生留學期間,第一次聽說康復村。當時我們上完強化英語課,到正式開學還有3周的時間。在學校一位老師的推薦下,我和2位日本同學去了豪斯里(Hoathly Hill)康復村。細雨迷漫中,置身豪斯里就像夢中一般,無法言說的美麗,我被這裡的自然環境吸引了,無論一天干幾小時,做些什麼樣的事,我都願意在這做志願者。
豪斯里有10名心智障礙成人,以我過去的眼光,很難和這些人打交道,但我看到瑪麗(Paul Mary)老師和其他人對待他們像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樣,我感到困惑。從理論上我能接收他們和正常人一樣有人格尊嚴,但真要靠近他們,與他們一起生活、工作,心理上還是有距離,他們的模樣讓我不舒服。
莎拉老師是位漂亮的老婦人,每天上午她帶領一位特殊需要者負責做午餐. 下午她給特殊需要人上課,她讓7人做7種不同的手工勞動,她成了最忙的人,每人需要的指導不一樣,我看到她耐心地為一位特殊需要人講解,但這人沒有任何反應,莎拉卻不煩惱、不著急,耐心地做示範給她看。
我和特殊需要人一起做手工。蘭斯用刀括掉木條上面的柏油,這些木條都是揀回的垃圾,清潔後可以做成日常生活用具。
朱麗葉48歲,她做銅耳環,她說如果有人看上她做的耳環,她就用銀子再做一個賣給別人。為了向我說明裝飾的意義,她還找來一本關於非洲人身上裝飾的書。她認為凱爾特人脖子上的項鏈,可能是免於砍頭用的。
詹姆是位26歲的男青年,初看上去真不像是特殊需要的人,有時他不願去廚房幫忙,老師讓他打磨五角星的邊緣,他常坐在那裡發獃。他喝可樂上癮。
馬可29歲,他說話別人根本聽不懂,喜歡自言自語,高興時他還能哼出一首歌的調子!
凱瑞琳 28歲,她給我看她設計並製做的銀耳環和項鏈,上面寫著售價8.5英鎊。她和4位特殊需要人住宿舍,每天計程車接送。她說話細聲細語,基本能夠聽懂。
最年長的莎茹59歲了。口齒不清,做事認真,她的生活費基本上由她的父母留給她,她的身上散發出一股尿臊味。
另一位琳達姑娘特地為我帶來了她的影集,從剛出生被父母抱在懷裡,到她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姑娘,一點看不出任何異常,是什麼原因,使她的生命突然改變,成為內向、孤僻、發獃、肥胖的特殊需要者?
保羅算是說話較清楚的人,32歲,他能背誦聖方濟各的《和平祈禱辭》,比較外向,說話聲音大,他做的手鏈是一個個小圓圈串在一起,我驚訝為什麼每個小圓都很圓,他說他再做一個給我看。我問他來此多久了,他不知道。老師很耐心的啟發保羅,問他:「1997年5月來豪斯里,至今是多長時間?」藉助手指,1998、1999、2000、2001年5月是4年,再加上5月到現在的9月共4個月,在老師幫助下,保羅終於算出來是4年4個月。這些特殊需要者的智力有的連6歲兒童都不如,有一人去年才來的,問他,他說忘了。
最年輕的蘭斯不時地對我微笑,他幾乎不能說也不能寫,可他的微笑讓我陶醉,我無法拒絕他的微笑,就像愛上弟弟一樣愛上他。他仍和父母住在一起。
一天上午來了兩位新人,他們不僅大腦有問題,行為舉止也十分異常,一人不停地點頭,另一人兩手緊握胸前,不停地擺動,好像很緊張,他們的長相也因病顯得怪異,做晨禱時,每次最後一句話大家都要手拉手,我害怕和這樣的人握手,他們令我發杵,我特地站在其他人旁邊,避免和他們接觸。
但其他人不像我這樣,莎拉老師很熱情地和他們說話,握手、拍肩,就像和正常人一樣。
晚上,我和日本同學說起這種感受,她倆說克服這種障礙是我的家庭作業。深雪(Miyuki)曾在日本醫院用音樂幫助治療精神病患者,她彈完鋼琴後,有的病人無法表達自己的感動,只能淚流滿面不停地哭,她能感覺到精神病人的感情,她覺得可以和任何一類的特殊需要人握手。
下班後,朱麗葉告訴我,原來她有自閉症,不能正常地學習,她比同齡孩子落後,她不能正常工作,到某處去,她常迷失方向,記不住走過的路,還有她不能正常渲泄感情,積累到一定程度,會突然發作,失去控制,甚至還有暴力行為。自從她來到這裡,她和其他人的關係漸漸改進。從培訓課上,她學到許多東西,很少失去控制了。她說她喜歡讀書,做手工。
朱麗葉非常樂於教我們英語,下午喝茶時我說:「我覺得你很適合給孩子講故事,也許有一天你可以到幼兒園講故事。」
「原來我口齒不清,講得太快,別人都聽不懂,後來通過學習訓練,我才改變。」
朱麗葉還能寫詩!「有時我希望是一條魚!整天呆在池塘里。」詩的韻律和含義真讓我吃驚。可就是她,工作時不能和她交談,以免她一走神,忘了正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