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认识自然,本身也要成为自然;我们对自然的认识,只是“我们版本”的认识,所以那样认识到的自然,也某程度呈现着我们自己。
作者:陈琪莹 撰文:2015年5月27日
自然界的复杂与幽微需要我们内在以“弹性”及“开放”的态度来面对与探索。这样我们才能进入自然(事体)的“多重性”。
每一种人类的观察模式都是敏感且敏锐的,但模式只反映了单个观察角度与面向,但存在从来都是多重性的。
歌德观察法否认了“确定性(validity)”:事物只要具有“生命”基本的质地,就不可能确定;事物一直在“变成”与“变为”(becoming),既然变化着,就不可能因“固定”而“被确定”。也因此,歌德观察法反对“简化论∕化约论(reductionism)”,认为“原始”只是事物的起始点,“之前”无法完整反映“之后”,当然“之前”也无从取代“之后”;此外,无论我们再怎么详尽地用文字、言语阐述,都无法取代事物本身,“观察(的结果)”无法等同“(化约的)概念”。
自然界的系统本身就是矛盾、对立的表达,自然界没有系统:没有确定的中心、也没有确定的范围与边界,一切都是未知。未知,就无法有界线,所以所有的“界”“定”∕“定”义都失去了意义。要认识自然,本身也要成为自然;我们对自然的认识,只是“我们版本”的认识,所以那样认识到的自然,也某程度呈现着我们自己。
如果我们要触及无限,就必须在每个有限的面向尽可能地去探索、了解。所以,没有任何一种接近、观察自然的方式会是绝对正确且唯一的方式。如果我们太诉诸想象力与创造力(人内在性的思维),我们会失之主观、偏颇,然而若能克服这种主观上的偏狭,反而可以让我们更贴近、参与事物创造性的过程与内在性的生命。
“机械性地为事物形状分类”无法让我们认清事物(活性)的本质,“自然的作用力”与“历史性的递嬗”之间的互动、消长,才是认识事物更关键性的因素。
世界现象并不以物质为基础,而是屈服于一种不断递变的(自然∕原始)力量之下。物质现象会因递嬗而形变,而“形变(metamorphosis)”就牵涉到时间∕历史的向度,(当时事物的)有机作用本身并无法揭示在形塑冲力中企图达成的整体性与自由度。即使看似孤绝的个体,仍然具有最宇宙性、普遍性的图像与本质:生与死、呼与吸、起与落、扩张与聚敛、凝定与流动、创生与崩毁、聚结与溶解……。事物会在两极性∕二重性之间试图合一,又在整体性之中分化:合而后分、分而后合就是生命本然的现象。
整体一定比部分来得重要而且优先,观察只是要帮我们尽其所能找出那个“结合着(所有)部份的‘整体’”。
如果我们的智性保持着清醒,感官就能被我们相信,因为这种状态下的感官不会出错——“感官”不会骗人,“判断”却会。动物“被‘感官’教导”,所以不会出错;人“‘教导’并‘掌控’感官”,所以才出差池。所以观察中,我们放进感受,却不放进判断。
外在客观的、科学性的观察,只提供了认识事物的架构——如同鹰架只是辅助工人去搭建出、接触到建筑物的梗概、约略的轮廓,并不等同建筑物本身、甚至不是建筑物本身——所以那种科学性的观察,是歌德观察法的必要,但却不等于、也不是歌德观察法。
我们藉由外在观察得到的客观性,进入内在观察的中立性。外在观察中,我们看到事物的“‘现’‘象’”、事物客观的存在,却不以私己的情感、意志去扭曲、更动事实:我如实地“看”着那“是”什么(所有能被看到的样态)、“在”什么时空下、以及它与环境的“如何”互动〔补充说明:这里并不涉及“为什么”,因为这会有个人价值上的主观判断,反而让我们离真相愈远。〕。内在观察时,我们回到对事物的感知∕感受,却不涉入判断,我如实地“感觉”那“是”什么、那当中又有什么(外显的或内隐的、物质性的与非物质性的)特质,而那又引发着我什么样的感受与反应。然后,我们试图去感受事物的整个存在,它的整个存在对它自己、对我们、与对世界的意义。
歌德观察法是一种介乎“感官”与“超感官”之间的观察,让事物自身在我们眼中呈现它们自己;我们不须归结出定律,事物本身就是自己的定律。
歌德观察法之中,事物不再只是表面客观的现象,借着内心直觉式的参与,我们因为与事物的“‘直接’连结”而看到了事物本质,我们进入了事物的内在,去捕捉事物心魂试图告诉我们的:去看到“无形”的,却可以“成形∕有形”;“无限”的,却可以“有序∕有限”——一种隐然的、神圣的宇宙秩序——然后也在我们看着事物、看着世界的眼中看到自己、看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