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註:需要提示的是本文作者不是人智學者,而是以自然科學的法則、以理性的邏輯和實證來解讀《山海經》,並從中尋找遠古中國人的思維特點,不同的視角,會給我們不一樣的啟發,也可以成為我們從其他視角,比如精神科學和人的意識發展來看待中國文化時的互證。
本文由作者授權本站刊發,未經許可,嚴禁轉載作者:華強(博客)撰文:2009年6月
讓我們再研究一遍上文引用的精衛填海的故事:
「發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名自叫(註:在《山海經》中為「其鳴自訆」);是炎帝之少女名女娃。女娃游於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常銜西山之石以堙於東海。」
其中的「其名自叫」,珍藏著遠古人類思維的第二個特點。「其名自叫」在《山海經》里用得非常多,但是無一例外地寫作「其鳴自訆」,這一字之差在原始思維研究中可謂天差地別,我將在本文最後作分析。在《山海經》中「其鳴自訆」主要用於對動物和鳥禽類\魚類的描述。下面簡單引用幾例:
「令邱之山……有鳥焉,其狀如梟,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顒,其鳴自號也,見則天下大旱。」 《山海經•西山經》
「灌題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雌雉而人面,見人則躍,名曰竦斯。其鳴自呼也」 《北山經》
「跂踵之山…有魚焉,其狀如鯉而六足鳥尾。名曰××(魚旁加合)之魚。其鳴自叫」 《東山經》
「廆山……其中有鳥焉。狀如山雞而長尾,赤如丹火而青喙。名曰鴒鷂。其名自呼,服之不眯。」 《中山經》
這一類例子在《山海經》各經中記載很多。研究這個「其鳴自叫」 可以發現我們的遠祖在思維進化的初級階段,思考問題和我們今天是不一樣的。「其鳴自叫」從字面上理解就是這種鳥或者魚「發出的叫聲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好象我們今天向別人介紹自己時說「我叫張三」「我叫李四」一樣。這裡面涉及的思維特點大不相同:是鳥的叫聲告訴別人自己的名字,還是人為了辨別的需要根據鳥的叫聲為他們起了不同的名字。無論從客觀上還是從邏輯上都應該是後者。
但是在《山海經》中所有類似動物鳥禽的記載用的都是「其鳴自訆」或者「其鳴自叫」或者「其鳴自呼」。就是說在遠古大約是大禹時期前後,人們還是普遍認為,鳥叫的聲音是在呼喚自己的名字。這在思維研究中是一種先入為主的思維定勢。其基本事實是人們按照不同的鳥(或其他動物)叫的不同的聲音給鳥取了名字,目的是為了今後在生產生活中便於交流。因為那是一個沒有文字的時代,人們靠口口相傳來傳承原始文化,所以到了若干代以後人們只知道某一種鳥叫精衛,某一種鳥叫鴒鷂。每當聽到鳥叫的時候,他們會循聲音找到這樣一隻鳥,其原始思維的反應就是:啊,這隻鳥是在叫它自己的名字啊。
因果關係在原始思維中因為鳥叫的先入為主被倒置了。人們按照鳥的叫聲為鳥起了不同的名字,但是鳥叫聲使處在思維低級階段的遠古人類認為名字在先,鳥叫在後。在遠古人類的思維中,鳥(或其他動物)早已有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它不停地發出叫聲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因為它就是這個名字,為了告訴別人,所以它才這樣叫。這是一種很直接,很幼稚的思維方式。但是在人類思維的發展中確實經歷過這樣一個階段。你可以隨便翻一翻《山海經》,就會發現這樣的思維在當時是多麼普遍!
深入研究這類現象對我們研究遠古語言和語音非常有幫助。首先,我們知道遠古人類為鳥獸取名的基本原則是:根據鳥和獸的叫聲為他們命名,所以我們根據現存鳥和獸的叫聲可以反觀遠古。比如:發出類似「精衛」這種聲音的鳥到底是什麼鳥?它現在還存在嗎?有專家說「精衛就是我們現在的雌性海燕」。那我們就可以去聽聽海燕的叫聲是不是「精衛,精衛……」。同樣根據現存的鳥禽和動物的叫聲,我們可以判斷它們古代名字的讀音是什麼。比如上文中鴒鷂是什麼?如果它現在還沒有滅絕,我們就可以根據它的叫聲判斷遠古「鴒鷂」兩字的發音。這樣的原始材料可以喚響「遠古的回聲」。是比考古遺址和化石更為珍貴稀缺的遠古史料。
現在我們回到開頭的那段話,我們發現它的「其鳴自叫」被寫成了「其名自叫」。很顯然,這裡是在後世的流傳中人們按照其當代思維改動了。「其名自叫」的意思是「這種鳥的名字就是它叫的那個聲音」。雖然改得我們比較能接受了,好理解了,但是也改掉了它的原始含義,消滅了一種原始的思維狀態,令人非常地痛心疾首。若干年以後,我們的子孫研究《山海經》時,面對「其鳴自訆」,會大傷腦筋,幸好我們及早發現了這個情況。雖然已經是《山海經》問世幾千年以後了,但是比至今沒有發現要好。
遠古中國人的思維特點之二:先入為主,直線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