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按照公立學校教,不能按照國外華德福學校的方式教。那該怎麼教?
指導我的是澳大利亞的資深老師本傑明,也是他和妻子把華德福教育帶到中國大陸。他說這個時候,你只有憑公立學校的經驗了。
課程內容我參考英文華德福大綱,以及美國華德福網站,還有中文相關資料,結合我對孩子發展的理解,埋頭苦幹。目標是清晰的——我絕不會只是簡單模仿國外華德福的經驗,必須跟我們中華文化的大樹深根結合。我堅信只有這樣,華德福教育才能在中華文化中生長。更關鍵的,中華文化有大可貢獻的東西給西方文化,以及華德福教育。比如,我講三年級的長度、重量、時間的學習,談到稱重,查文獻,中國古代的稱重和音樂很有關係,外國指導老師很驚訝;曹沖稱象的故事從學理上來說,也十分生動、深刻。當然,中國的華德福課程遠不止這些。
辦學之初,我們當時的「口號」是——花園、學園、樂園、家園。從學校存在的空間——那時還是郊區,我們對環境的追求是自然、素樸。自然是對現代社會工業化的反動,盧梭說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師,華德福深信不疑。素樸,是從自己內心開始,真實的內在呈現出來,心與心的真實碰觸。有人說,這些人哪裡是英美留學生,完全是鄉下人,能講一口流利英語的鄉下人,挽著褲腿,開著電摩托。去掉那些繁文縟節,虛假遮掩,使人更加簡單,環境也越發簡單。但倒有內在的生趣。我常用杜甫「花徑不曾緣客少,蓬門今始為君開」來描寫我們迎客送往。但素樸的環境里常常有美存在,除了美的心靈而外,還有插瓶的鮮花,牆角的綠化,油油的菜地,清清的池塘。藤蔓花開了,每一處都興緻盈盈;白鷺飛來了,任何的駐足都顧盼寧祥。木頭拼湊的動物,石碑形成的螺旋,銀杏布局的樹圈,總是與沙坑裡的孩子,孩子敞亮的笑聲相布景,也相應和。
操場上、草地上孩子在奔跑,自由自在的。這是他們理所應當的玩耍之地,學習之地,他們的家園。
除了基本的物質和環境生存,教學是我們的重中之重。一個學校的生存,教學理應是第一位。它意味著課程開發,教學實施,孩子研究,自我成長。
以教學為中心是非常美的事情。教學是我們存在的所有基礎。於是我就天天扎在教學之中。
「我們有意志去工作,
我們的工作在它之中流動不息,
它來自精神世界,
傾注於我們的心靈、精神、生命和身體中,
讓我們成為真正的人。」
每天早上,我都準時來到學校,背誦這首施泰納給予當時德國老師的頌詩。有時有幾個人一起誦讀,更多時候是我和北京來的助理老師紅育一起誦讀,也有個別時候我一個人背誦。雖然我不是信教的信徒,但確實這首頌詩為我帶來力量,堅持的力量。我還相信那首盧安克在廣西板烈鄉村與他的孩子們一起寫的,我們拿來作為校歌的歌曲,裡面唱到的「每當我發現需要做的事,如果我去做就實現。」我們作為非營利組織,面對滾滾物浪欲潮,只剩一個光桿桿的理想,如果沒有堅定的行動,很快就如在洶湧水流中打個水漂,轉眼就銷聲匿跡。而我們的一切生存,就取決於教學。每日每時的教學堅持。
說是困難,其實這也容易,只要我站在那裡,班級就在。幼兒園也是一樣,張俐在,班級就在。
辦學的其它也很簡單,目標就是活下去。我老記住魯迅的話「一是生存,二是發展。」也記住他所謂有人走就成為路的話。
場地只要有教室;經濟只要能揭得開鍋,反正大家不興拿錢;學生有那麼幾個。
教師培訓是必須的,一是提供必須的資金;二是為我們自己培養老師。
除了活下去的目標,我們也有我們的規劃。華德福教育背後實際上有著自己的社會理想——三元社會。即政治的平等;經濟的互助;文化的自由。說白了,就是一個「大同」社會。具體到華德福,或華德福(人智學)理念下的社區來說,就是有學校、幼兒園、農場、殘障中心、養老院、表演中心、互助商店等等。真正的和諧社會。
有理想,國外也有比較成型的實踐,但我們開始是做社區,還是學校,引起不小的爭論。有些朋友主張,按社區全面鋪開,除辦學,也做培訓,活力農業,小商店。理想總是豐滿,現實如此骨感,我們還是按魯迅先生所言,先生存,再發展。我們的幼兒園和培訓優先發展,然後是小學、中學。也許還有農場。心懷理想,明確一個切近的目標,然後堅定地做,其實就可以。
於是,從8個孩子到330個孩子。從十多萬的資金到上千萬的資金。從中國大陸此一校,此一園,到中國大陸30多所校,300多所園。十年的時間,一步步地展開。
辦學後不久,有人寫了一篇文章,說華德福是」養敞豬」,就是生豬散養。這是詼諧,但有些粗俗的比喻。如果用詩歌語言,也許就是「野蠻生長」!確實,對我們來說,一切皆可探索,探索無禁區。從常規課程,公立課程內容,到儒、釋、道;太極、氣功、武術;法語、德語、日語;吟詩作賦,打坐參禪。大家就是這麼發自內心地嘗試著,作用到孩子身上,然後調整。我稱為「在實在中創造」——「實在」是指埋頭努力,「創造」是指真的無章可循。華德福理念是我們的旗號,孩子的成長是我們的唯一標準。正因為如此,放開手腳,老師和孩子們,包括廚房師傅阿姨,每一節課,每一道菜,都努力做事,努力創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