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我看到了我的任务——做一名华德福学校教师

从1995年2月起,那一套四卷本叶君健翻译的《安徒生全集》随着我辗转南北各城市,直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安徒生的每一段落文字都让我心潮涌动,令我想弄清楚这些文字开掘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我无法看明白,这个叫安徒生的人是怎么就写下了这么一个故事,和这些句子的。随着对安徒生所有童话的熟悉,隐约感觉到答案可能会在那个叫基督的血液里。于是开始怀着寻找答案的心情读《圣经》。那已经是2003年左右了。离我开始着迷安徒生已经是10年之后了。读完《圣经》之后我读到房龙写安徒生,说他是被上帝触摸过的人。我深以为然。但是我必须诚实地说,我没有读懂《圣经》,无法通过《圣经》感知到安徒生童话里那个上帝所带来的真实气息。就更别谈那种神带来的力量和喜悦平安了。

在这些纠结之中,我的内心从来不曾真正安宁过。

物理时间在我的身体上一天一天真实不虚地流过去。带走了我25岁前被同窗调侃为“天生丽质”的皮肤,“乌黑发亮”的头发,“清澈发亮”的眼眸,而我的内心在一日复一日的困惑与茫然中几近陷入了麻木。这样的内心迷茫连痛苦都算不上,只是一片起起伏伏的纠结而已。

现在需得回过头去接到遥远的1993年。1993年另一个事件也开始撞击我的生命觉知。那个事件是沈从文。有天我在开架阅览室的书架上抽下了一本薄薄的书《湘西散记》。漫不经心地翻起来。我被其中无拘无束的叙述方式给震住了。白天里,我在课堂上被告知的所谓的现代文学,外国文学,古典文学,以某个价值判断为轴,活生生的作品被压缩成了某派某流,徒增我更多的困惑。现在想来,那些白天课堂带来的困惑完全可以忽略不记,因为我就在夜晚的图书馆,在沈从文这样的作品中,那些枷锁、教条、困惑就已经及时得到了全面的解放。我乐滋滋地用了几年时间收集了除《服装史》外他所有的作品。我那么喜欢沈从文的早期短篇小说和他的散文,尤其是他的散文,漫不经心,无头无尾,有淡淡的哀怨,又如此的多情。情感绵密细腻中夹杂着原始的野性,足以使得我贫乏的内心浮想联翩,想,找丈夫就得找这样的男人啊。这样的念头起码持续了三、四年。直到另一个叫王小波的事件出现,这一念头才告烟消云散。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年来,我都试图弄清楚让我着迷的究竟是作品中的哪一部份。但限于视野的浅薄,每每审视,最后都不知所以然。

与此同时的是泰戈尔散文诗全集。一些零星的小篇章我应该在初中时候已经有所接触,在高中时候接触过他的小说《沉船》等。谈不上喜欢,但是他的散文诗成为我几个暑假清晨的诵读之物。之后的好多年里,我还经常在清晨黄昏诵读泰戈尔散文诗。以致那本全集都被翻阅得很旧了。我能在诗句的字行之间看到一个神的存在。诗句里的母亲,并非世俗人间的母亲,而是神之爱洒落下来的光。我几乎能触摸到诗句里的尘土、裸脚,花环,与星星的香味。后来,陆续收集了一些与泰戈尔有关的资料,但所有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属于表层的,唯有他的散文诗抵达了我生命深处的温柔与深情。

接下来是1994年,一个叫张爱玲的事件。我是在一次乏味的集体出游的周末正午被她撞上的。出于无聊,我从一位学姐座位边拿起了这本封面破破烂烂的《倾城之恋》,随便翻到一页,标题叫做《金锁记》,看了起来。我这个没有见过市面的乡下人,一下就掉入了一个贵族女子傲慢又低姿态的才华盛宴之中。我这可怜的乡下人大呼小叫地向四周的朋友们宣布我对她的爱。天啦,我对张爱玲的书读得多细啊。那时候,还是张爱玲出版热的前期,在我们那个破落的地方,要弄到她的书可真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啊。

1995年,我毕业了,做了一名乡村中学教师。我的古典文学情结和民间文学热情萌发。一遍又一遍地读《夜航船》《世说新语》,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古典文学选》,唐诗宋诗,各种词话,手边有的,一一重读,即使是冬天,也是精神百倍一大早跑到教学楼顶去陶醉诵读,直到有学生出现在校门口才悄悄溜回宿舍。一边劲头十足地跑文化馆文化站收集当地的一些民间文学书籍和县志。很惭愧,那一年,我什么都不懂,课堂上那叫一个稀里糊涂。即不认同教材教法课被告知的那一套,又不知道真正的教育和课堂是怎么样的。我就那么喜滋滋地和初一的孩子分享萧红写的鲁迅,在哈哈大笑中给孩子们每堂课前讲一则《四说新语》和《夜航船》。还深情地给孩子们朗诵普希金,叶赛宁,艾米莉 狄金森的诗。多么的惭愧,如此浅陋的我,在我离开之际竟然得到了孩子们情深意切的欢送。我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后来还有不少孩子给我写信邮寄照片,我都没有回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极度的羞愧。因为这羞愧,我内心里却有着强烈的成功欲望。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拿出像样的成绩,希望有一天,我那一年的学生能骄傲地对人说,这个人曾经做过我的老师。我那成功欲催生了我一个“宏大”的梦想就是要把当地的民间文学做根基,结合现代儿童文学创作手法,让大地深处的爱焕发出生命的崭新花朵。

然而这个“伟大”的梦想随着我在几个城市的辗转,我以选择性失忆面对。编辑和记者的活,我磕磕巴巴边做边学。对于我这样害羞、自卑和口笨的人来说,记者工作实在是太难为我啦。最开初和陌生人一起饭局,我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对于热门话题的策划也把我推到了力不从心的位置。我是对时尚如此不敏感的人,如此被动的人,所幸运我做的都是地方的儿童教育和读书类的杂志,勉强能混下去,甚至到后来达到了能轻松应付的程度。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生存的艰难。这些都不过是我表面的生活而已。我那内心的纠结持续加深。


【投稿须知】想要投稿?想要发布招生、招聘、培训及工作坊信息请进

You Might Also Like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