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是思想家、诗人,同时也是自然科学家。作为思想家的歌德善于将自然研究结论普遍化,用于解释和理解一切生物,特别是包括艺术问题在内的人自身的现象,他的生物学思想也可以视为一种发展观。
- 作者:莫光华(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德语系教授 )
- 原载:《赛先生》(微信号:iscientists)
在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年)诞辰二百五十周年之际的1999年,不足六万居民的弹丸之地魏玛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为德国境内第一个“欧洲文化名城”。可以说,要是没有歌德,或者说,要是歌德的居住地当年不在魏玛,它绝不可能获此殊荣。
如今,凡与歌德有关的遗迹,都已成为魏玛古典文化的遗产。尽管有人试图改写以歌德为中心的德语古典文学史,但是两百多年以前“唯一能把全部德意志精神的特点汇聚于一身”的那个歌德,在当代德国仍然是公认的“最伟大的德国人”之一,是德国人对外宣传时最有价值的一张文化名片;因为歌德不仅是我们熟悉的“德国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而且也是“自然科学家、政治家、德国最伟大的作家,迄今为止最多才多艺的知识分子之一”。汉斯·伽达默尔谈论歌德与哲学的关系时指出:“歌德是全部世界文学中关系最丰富的人物之一。”倘若正如伽达默尔所言,歌德与哲学的关系“只不过是有助于人们认识歌德的形象和持久意义的许多关系之一”。那么我们也有理由认为,在这“许多关系”中,歌德与自然的关系具有根本意义,从而我们就很有必要认识一下作为“自然研究家”(Naturforscher)或曰“自然科学家”(Naturwissenschaftler)的歌德,因为诗人歌德和自然研究家歌德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科学与诗艺可以彼此协调”
歌德真正意义上的自然研究始于1780年。从那以后,终其一生长达五十二年的研究活动可以看作一个整体,是他严肃地从事自然研究的时期。尽管如此,歌德早年(1774—1775年)在拉瓦特指导下尝试过的面相学(Physiognomie)研究,为他日后广泛深入的自然研究活动打下了基础。他起初研究的是比较解剖学,重点是骨学。在这个领域,从1780至1784年,他连续认真地研究了四年,终于发现人类也有腭间骨。由于这个发现遭到当时权威专家的否定,歌德倍受打击,遂中断骨学研究,转向了植物学。
旅居意大利期间(1786—1788年),歌德的植物学研究获得了重要的推动和进展,最终产生了下文要谈的《植物形变论》(1789—1790年)。植物学研究的成功使歌德重获信心。1790年起,他又重新开始骨学研究,致力于确立脊椎动物形态的“类型说”(Typuslehre,1795年)。他提出了脊椎动物的头骨是由脊椎骨变化而来的观点,并在形变论的基础上提出了生物形态学(Morphologie,1796—1797年)这一概念。1789年,歌德在伊尔门瑙矿山和图林根地区的哈尔茨山获得了对山区地质地貌的丰富认识。由此,他开始了地质研究。1790年,歌德开始研究光和色彩现象;到1800年左右,所有重要的基础工作都已完成。但是又过了十年,歌德才正式出版他的研究结果——《色彩学》(Zur Farbenlehre,1810年)。从规模上看,《色彩学》是歌德所有著作中篇幅最大的,它对于歌德的重要性仅次于《浮士德》。1815年,歌德开始研究气象学。
1780至1810年,歌德撰写了大量的自然研究论文。但直到1810年都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正式发表过,例如《植物形变论》、《光学论文集》(Beiträge zur Optik,1791—1792年)、《色彩学》。歌德曾多次计划发表自己大量的研究成果,然而由于出版商和权威人士的拒斥[翁泽尔特1991],直到1816年,这个愿望才得以实现:他创办了自己的机关刊物《自然科学概论,尤论形态学》(Zur Naturwissenschaft überhaupt, besonders zur Morphologie,1817—1824年)。他在这份刊物上发表了自己以前撰写一些研究论文、论文增补、自述和晚年取得的一系列新成果,内容涉及自然科学的各领域和他对科学的新认识。直到临终前不久,歌德仍然在信中与友人讨论自然科学问题。
此外,歌德的化学知识,还有他结识的重要人物和参与的有关活动的数量,多得令人惊奇。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歌德本人就是耶拿大学化学院的总监;为了履行这个职务,他与许多科学家都保持着长期的合作关系。值得一提的是,歌德还是颇具水准的画家和名副其实的收藏家。
实际上,歌德熟悉他那个时代的自然科学中除数学之外的几乎所有领域。魏玛保存的歌德图书借阅记录和魏玛版《歌德全集》里收录的多达十三卷、超过六千印刷页的自然研究著作,以不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歌德对他那个时代的专业科学文献非常熟悉。不止于此,他还是一个科学史家:《色彩学》“历史卷”致力于描述历代著名人物的色彩观和性格特征,它实际上是歌德对色彩研究史和精神史的描述,从而远远超出了色彩领域固有的狭窄范围,充分显示出歌德作为科学史家的能力。
歌德的自然研究著作不仅包括歌德生前发表的作品,而且也包括他未曾发表过的同样为数不少的各种材料:大量的实验报告、备忘录、文献摘引、示意图、研究提纲和插图,以及讨论自然研究问题的往来书简、日记和谈话。只有容纳了上述所有内容的歌德全集摆在我们面前之后,我们才可能真正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自然和自然研究——它们确实充斥着诗人歌德的整个生活,尤其是他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