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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需要人的天堂(2)

芒特康复村室内一角 刘桂芳摄

康复村面临的挑战

据一份2011年12月的报告显示,我国学龄期的自闭症儿童康复和教育举步维艰,劳动就业和成年托养基本仍是空白。就连各省为精神残疾人开办的福利工厂都不能接受自闭症人士,导致大批自闭症青少年无处可去,“不仅滞留家中难以自立,而且功能倒退、病状加重。”一位23岁自闭症患者的妈妈说:“我们曾多次与有关部门沟通协商,至今也无法给孩子找到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她的孩子已经可以生活自理,电脑打字、买菜做饭、做家务。她和丈夫都50多岁了,身体每况愈下,她无时不刻地担忧:“我们去世后,孩子将如何生存下去?”

有时我会想康复村的模式在中国是否可行?首先,我们能否认同以上的三个核心价值观?其次,这样的康复村,即便工作人员不拿工资,按需分配,房屋、交通、办公、食宿等等也需要相当大的开支,他们的伙食全部是有机食品。如果完全靠学费和社会募捐恐怕难以为续。发达国家已经有了雄厚的经济基础,可以为每个特殊需要人从摇篮至墓地,承担基本的教育和生活费用。但我们能说因为中国不够发达,所以大批自闭症青少年无处可去吗?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能否体现在对特殊需要人的关怀上?

让我感到沮丧的是,康复村的美好理想在英国开始衰退。最近几年政府加大了对康复村的监督力度,提出许多要求。比如要求进行8小时工作制,要给员工发工资等等。为了应付政府的要求,我听说有的康复村上报政府的是工资单,而内部仍然坚持按需分配。两年前政府还给芒特康复村派了一名管理人员,监督他们的日常工作。吉尔告诉我,英国看似自由,其实是幻觉。我们仍然要和不合理的制度抗争。

亨利站在他的工作台前,面带笑容的对我说:“如果我的声音能够被政府听到话,我想告诉他们少一些条条框框,这对政府和康复村都有好处。我不知道芒特康复村还能存活多久?也许10年?也许5年?”他说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往下沉。他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贡献给了康复村,在他的笑容后面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阿伯丁的康复村学校,很多年前就已经发展为三个部分,位于临近的三个地方。最多的时候有200多位特殊需要学生,目前只有80多人。其中一个原因,政府和其它的机构也开办针对特殊需要人的学校,另一方面政府为了减少开支,鼓励轻度的特殊需要孩子去公立学校上学。阿伯丁的康复村学校本来也是一年有好几个假期,这给家长带来许多不便,现在为了适应家长的需求,特殊需要孩子可以全年52周寄宿在康复村里。

除了来自政府的压力外,康复村的机制也面临挑战。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接受按需分配,他们想要工资。越来越多的人不能接受从早上7点工作到晚上9点,他们要8小时工作制,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住在社区里,他们要有自己的私人住宅,越来越多的人不愿学习人智学,—-

最关键的是,吉尔说:“人们的理想主义热情消退了,安于现状,追求物质享受,也许几十年,或许上百年,人们会发现追求物质是错误的,反正我看不到这一天了。”吉尔已经70多岁了,1972年她创办芒特康复村,一直工作到如今。我发现无论是芒特康复村还是阿伯丁的康复村,60、70岁的人和年轻的志愿者占大多数。比较而言,30至50岁的中年人很少。我想上个世纪的60、70年代,西方有风靡一时的嬉皮士运动,他们是对现实不满,又找不到出路的年轻人,他们“崇尚纯精神、热爱生命和大自然、与人为善”。十年前我在英国就听说,一些投身于康复村、华德福教育的人就是来自嬉皮士人群,他们觉得在人智学中找到了他们的理想。而这股追求理想的热情,在现代化的浪潮中,变成了新一代人对物质享受的热情。

吉尔说,在精神世界里,品质才是最重要的,现实社会追求庞大、高产、高效,这些东西在精神世界里什么也不是。尽管华德福教育和康复村是非主流的,但他们的品质存在着。“我认为华德福学校会一直存在下去。上周政府教育部门考察了麦克荷(Michael Hall)学校,结果对他们的教学非常满意,高度认可。”麦克荷是英国历史最悠久的一所华德福学校,已经有80多年的历史。

有些康复村已经名存实亡,吉尔坦言,他们已经不遵循康复村的三个核心价值,但仍然自称是康复村,很难制定统一的标准。我听说也有个别的康复村面临解体。

康复村面临的另一个难题是,他们使用人智学的观点和语言,和外面的主流社会难以沟通。是放弃人智学的语言或术语,融入主流社会的大众语言?还是坚持使用人智学的观点,哪怕不被理解?吉尔的意见是决不放弃人智学的观点和术语,官方的、主流的语言需要变革。

我想即便这种乌托邦式的理想有一天失败了,但康复村照顾和帮助了许许多多的特殊需要人和他们的家庭,康复村给予了年轻志愿者一个成长的空间,给予追求理想的人一个家园。也许有一天,康复村的物质载体没有了,但它所激励和散发出来的真诚、善良、美好不会消失,永远也不会。

芒特康复村的一位特殊需要学生基克(Ziggie),每次看到我都会和我主动交流问候,有天在餐桌上我问他:“毕业后你打算去哪里?”他说:“我要去康复村工作。”这正是柯尼克的梦想,“建立一个顶上点燃大蜡烛的高地,以便特殊需要儿童可以找到这希望的烽火台,然后去点燃他们自己的蜡烛。每束火焰都会放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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