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一切存在都好,哪怕沒有人看得到。他說,心愿本來就是自己的事,他希望他的琴可以把這個祝福帶到世界上每個地方,當有一個人發願的時候,世界上就已經多了一點光。
本文由作者授權本站刊發,未經許可,嚴禁轉載作者:雷小白襪子
專訪:馬丁·尼斯(網站)
時間:2015年8月
地點:美國底特律
如何選擇萊雅琴——一個平易近人的介紹
萊雅的樂音流動在環境中,它的性格即是流動與韻律,不同於鋼琴、小提琴等古典樂器的篤定和固化感。
萊雅的演出永遠都是實質與精神的流淌對話,演奏萊雅即是邀請樂音從精神世界來到萊雅琴上,用手指輕觸琴弦,將樂音從實體的琴弦中釋放出來。
演奏萊雅,不是我們在彈琴來製造琴聲,而是邀請本就存在的琴聲通過我們的手指得以釋放。這存在於精神世界的音樂包含著一切世間的振動,我們只需要邀請、接受,而後的一切都由它自己來完成。
謙虛的匠人
底特律,2015年世界萊雅大會上,若干全球頂尖的萊雅造琴師千里迢迢前來分享。
國內很多家長和老師熟悉的Martina老師的好朋友,德國琴師馬丁·尼斯,帶著一個娃,兩個琴,稀里糊塗地就來了。
馬丁·尼斯帶的這兩個Alto萊雅,一個已經被來自中國的萊雅音樂治療師潘愷訂走,一個馬丁自己拿著彈。
馬丁·尼斯萊雅的天籟之聲在會場上吸引來很多萊雅大師,他們問他還有沒有樣品可以試彈。馬丁撓撓頭,把自己手上的萊雅遞出去,說,沒有想到可以多帶點展示品,只有這個,彈吧。還有哪個琴匠會這樣迷糊,千里迢迢赴會,不為展示自己作品?
馬丁·尼斯42歲,是四個孩子的爸爸。做萊雅琴已經15年了。不暴露年齡的話,還以為他只有30來歲。有人聽到他做了15年琴,十分驚訝地問他幾歲開始做的。伸出手來,一雙手上留著與木頭親密接觸多年的痕迹。
在大會開始的時候,我從北美萊雅協會借用了一個人智學老品牌的萊雅,非常喜歡,無時不刻都在彈。而馬丁總是帶著他的大萊雅坐在我旁邊。
幾天下來熟悉了,我對他說,借你的琴彈一下?接過他的琴,彈出第一個音就讓我十分震動地轉頭對他表示驚訝,這聲音實在太美了,豐潤、堅實,直達內心,是我之前在彈的那個品牌無法比擬的音質。而我那個琴已經都那麼美了!
我約了時間和馬丁坐下來,想聽他談一談自己的琴,聽他說說為什麼聲音這麼美,是結構、形狀、琴弦,還是用材。他謙虛得有點受寵若驚似的,說我應該請大會上的音樂家來點評他的琴,他怎麼能自己講自己的琴好呢,這樣不太好。
要讓這個謙虛的匠人開口,很讓我花了點功夫。
他不主動說自己已經親手手工做了300多個萊雅琴成品,才敢在琴上打上自己名字。可是一提到具體的工藝,他全身都是熱情,充滿了對自己作品的驕傲。
馬丁尼斯萊雅的琴聲非常穩定持續,當琴音響起後,琴弦長時間內保持微妙的振動,琴音不快速消散、弱化,而是久久的「餘音繞梁」,直到演奏者停弦。
他的琴弦全部是自己手工製作的。對他來說,質量是萊雅琴絕對的第一位,而音質是質量的重要部分。「如果沒有我自己做的琴弦,我就不會建立我自己的品牌。」
馬丁尼斯琴弦全部手工繞制,可以承受極大的拉伸壓力。大會上用過馬丁萊雅的演奏者們對馬丁的琴弦評價很高,頻率穩定,非常不容易斷裂。有些用吉他弦和普通鋼弦的萊雅,馬丁笑說,「聽起來跟刮盒子似的」。我一頭的黑線,刮盒子是個什麼聲音……
拒絕「犯嘴」的選材
穆銳萊雅是John Billing使用的演奏琴。琴匠穆銳也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經驗豐富的琴匠。他做琴已經35年,在做琴以前,已經彈了12年萊雅。
在會場上,他向我們展示了一根琴弦上會承受的壓力,個子小的女生可以直接被這樣大的力給拉跑。
穆銳介紹說,萊雅琴的木材選擇非常關鍵。首先要能夠承受來自琴弦一共300多公斤的壓力,保證琴體在保護良好的情況下,不會斷裂。同時選材又要足夠輕,因為琴身斜放在演奏者大腿上,左手負責琴不會滑落,因此太重的琴會讓演奏者疲於支撐,而無心演奏。太輕的材料又拉不住琴弦,整個琴身會回縮,音質會越來越差。
琴身的形狀也要配合面板的材料,怎樣的曲線或轉角的設計才既能保證琴聲的質量,又能保證演奏者的舒適,同時可以滿足演奏者不同的彈奏目的。
治療性的琴,演奏用的琴,和兒童用琴,都根據人智學的理念,由樂音效用的需求來決定如何發音。因此,發音口的位置也就不一樣。
這些都是萊雅製造者需要考慮的方面。
我敲敲馬丁的琴,說,結實!他哈哈大笑,滿臉得意地說,有時候他在自己的工坊里悶頭做琴,他的妻子會說,如果你這樣瘋搖這木頭它們都不破,那彈琴的人不管怎樣彈肯定都不會把琴彈壞。
關於木材的選擇,馬丁更引以為傲的不是工藝,而是他用的都是生長於德國南部他所居住的小村莊附近的木材。他反對因為進口木材,導致世界上其他地方生態被破壞的行為。
馬丁的英語不太好,他努力地告訴我,因為想擭取資源,很多人去亞洲和非洲一些偏僻的地區大肆砍伐,並且以便宜的價格出口到西方。這是「犯嘴」!
我一時沒聽明白,他又說,「嘴犯!你知道嗎?嘴犯!犯嘴!」
他的琴比較多使用榆木或楓樹,正在實驗用蘋果木。蘋果木有天然的較深色澤,這樣不需要人工上色,就能有更豐富的色彩質地配合不同的音質。
生命之花的祝福
萊雅是一種在心口邊彈奏的樂器,樂聲反映心臟的運動,振動頻率也極具安撫靈魂的功效。
琴弦的振動引起的樂音在琴身共鳴腔內流動、反射,然後從共鳴腔的開口傳出。
萊雅的共鳴腔如何發聲有很多種不同的方式,每個品牌的琴體內部的構造也都不盡相同。
大家熟悉的科樂耳萊雅的內部構造是以人智學音樂理念建造,內橋的形狀非常特別。在德國,有時候可以遇到科樂耳發起的樂理工作坊,可以專門學習到科樂耳萊雅琴的內部結構。
這是另一個新生品牌,賈斯丁萊雅的內部構造
不同的內部構造、琴身形狀、琴弦品質甚至琴弦之間的左右間距、前後間距,等等等等的一系列因素,一起決定了不同品牌萊雅的琴聲品質。
從聽覺上來說,好的琴之間對比,有一些琴聲音更通透,另一些更鼻音,有一些聲音比較軟,有一些聲音比較實。不同的演奏者可能會根據自己的演奏目的和個人喜好選擇不同音質的琴。
不太好的琴聽起來會感覺很金屬。國內很多人使用的一個品牌的兒童萊雅就常常有這樣的效果。
共鳴腔開口的位置也決定了琴聲如何在琴體內部流動。
簡單從外觀上看,很多琴開口在共鳴腔正面中間,
有一些在背板上開口,也有在共鳴腔正面和背面之間垂直開口的。
兒童豎琴則沒有共鳴腔,面板保持開放。
有沒有共鳴腔以及共鳴腔哪裡開口常常根據琴的作用來決定。「作用」基於人智學的一些共識。治療用的萊雅常常有一個上方開口的開放共鳴腔。兒童萊雅則不應該有共鳴腔。這些細節需要非常深入的人智學理解,而且並不是永遠依照同一個方式來設置,這裡暫時不展開。初學者可以根據自己或聽者耳朵的喜好來選擇不同發音口位置的琴。
馬丁尼斯的Alto與Saprono演奏萊雅有一個非常特別的發音口,在琴身靠近心臟的位置,是生命之花的形狀。
當我第一次看到這個發音口的時候,心裡暗嘆,這個想法真是太妙、太適合萊雅琴了。
正像萊雅的音樂來自精神世界一樣,地球上的生命也來自於精神世界,並包羅萬象。每個生物都有一個內在的宇宙,作為人類,我們的內在宇宙甚至比外在的宇宙更加豐富發達。
和很多人認為的「父母創造新的生命」一樣,絕大多數人也認為我們可以「製造音樂」。
可是誰真的能夠創造生命?
即便今天生物科學如此發達,也只不過是在生命已然存在的基礎上進行改造而已。我們可以人工讓卵子受精,卻無法確定每個人工受精的卵子都能夠成為新的生命——生命是被我們邀請而來,而不是被我們所創造出來的。
我們只能邀請,讓它們通過我們得以釋放出它們本身就有的無盡生命力,並接受它們用自己的方式完成生命道路。
音樂本來就存在。而萊雅演奏者所做的,就是邀請樂音來到琴弦里,用我們的手指來為它們開門。
生命之花與萊雅琴聲,就該是一件事的動與靜兩面,一個以平面為維度,一個以時間為維度。
有時候,馬丁會在琴腔內部用鉛筆寫上「願一切存在皆善」。
祝福一切存在都好,哪怕沒有人看得到。他說,心愿本來就是自己的事,他希望他的琴可以把這個祝福帶到世界上每個地方,當有一個人發願的時候,世界上就已經多了一點光。
這是我們聊天偶然提到的,我說,這個好,我要寫下來!他立馬又開始不好意思,讓我還是別寫了,又不是每個琴都寫,只有在有感覺的時候才寫。他更不想有人因為這些有的沒的而選擇他的琴,而不是客觀考慮琴的質量,這樣不理智。
看,我還是寫了。
因為我相信初心是種子。很多植物的種子都長得很像,但是只有好種子才能長出好果子,只有樹種子才能長出樹,只有草種子才能長出草。
做同一件事的人很多,但不是每個人的發心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初心會生出不一樣的結果。
傳遞世代和平的責任
一架馬丁·尼斯萊雅琴在完成後還要進行大約12個小時的打磨拋光。整個打磨拋光過程約持續2周時間,每一層打磨好、拋光上油後,需要大約2天時間乾燥穩定,再進行下一層的。一共要進行43層打磨。
馬丁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是,選擇一架萊雅其實是選擇接受了不同性格的琴匠。因為在一定程度之上,就沒有「最好」的琴,只有自己「最喜好」的琴了。這些琴都是傳家的,除了音質好之外,製作工藝也應該能夠在50年以後不會不好意思拿出來,還可以傳給兒子、孫子。琴匠就以這樣的方式參與進了彈奏者的人生。「我要負責才行!」
馬丁自己喜歡琴有質感,他喜歡琴面有少許反光,但不至於鏡面。而有一些人則會比較喜歡偏粗鈍的表面。
我問,每個琴師的性格不一樣,顧客怎麼知道琴師的性格是否合自己的性子?
我說了一句很長的句子,顧客這個顧客那個。馬丁很有耐心地點著頭聽完了,問我,「顧客」是什麼意思?
我一頭的黑線,只好重新說,「買主」。
馬丁說,他相信緣分。15年前,他有了第一個孩子,那個時候他剛剛學開始做萊雅,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從德國去美國,去中國,見到那麼多人,交那麼多新的朋友。萊雅改變了他的人生。
萊雅不是便宜的樂器,很多「買主」買下萊雅的時候,也是做出了一個很大的承諾。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因為這架琴,新的鏈接就產生了。
這個傳遞平和的樂器如果有更多人演奏,世界就會有更多和平。當我們把萊雅傳遞給下一代,就生出了世世代代的和平。
MAY ALL BEINGS ARE 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