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只有五岁,可是和其他西方社会的孩子相较,他已经受了好些年的教育了。他一出生,就接受了传统的原住民的初生祭,他与母亲和大地之母已经紧密地联系着,并受母亲、父亲、姐姐、表兄姐、叔叔、祖父母们,及其他部落亲人的照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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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obert Lake
译者:周惠民博士
亲爱的老师,我想让您先认识我的孩子“风狼”(Wind-Wolf)。您大概会以为他是很典型的印地安孩子,因为他是在保留区里出生长大,他的头发是黑的,有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和橄榄般的肤色。他和许多同年龄的印地安孩子一样,在教室里显得羞怯而安静。他还是一个正在读幼儿园的五岁孩子,可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您已认定他“学习迟缓”。
虽然他只有五岁,可是和其他西方社会的孩子相较,他已经受了好些年的教育了。他一出生,就接受了传统的原住民的初生祭,他与母亲和大地之母已经紧密地联系着,并受母亲、父亲、姐姐、表兄姐、叔叔、祖父母们,及其他部落亲人的照养。
风狼所处的教育环境,不但非常安全,而且相当具有色彩、复杂的、敏锐的和多元的。当他母亲在拂晓的海边祈祷和捡拾石头上的海草时,他陪在身边;当他的叔叔们在河中使用渔网捕鱼时,他与叔叔们一起坐在小渔船上。他会在火塘边注视着耆老们,并专注地听着耆老们讲述远古的传说和狩猎的故事,也和他们一起歌唱。他曾看过部落的妇女们制作传统的服饰和缀饰,他也听过父亲、叔叔和部落祭司们在准备神圣舞蹈和祭典时所唱的歌谣。
这些经验必须花很长的时间去反刍和消化,这恐怕也是为什么您会认为他学习迟缓的原因。他的祖母和阿姨们在整理一些复杂的材料用来编织传统置物篮时,会教他如何数数。他也会听着母亲在珠串皮袋和颈饰时,数着每个不同颜色的串珠。当我在架设汗屋(sweat-lodge)时,他会帮忙数着需要的石头,通常七颗石头是用来使用药草蒸气,十三颗石头使作夏至祭典之用,这些石头淋水加热后,可以产生净化的雾气。当他在玩我们传统的游戏时,学会了如何数手上的树枝。我可以理解他在班级里所学的方法和工具对他而言有多么地困难,因为这些方法和工具是其他白人同学所熟悉的,所以请您对他有些耐心,学习新的事物和适应新的文化是需要时间的。
他并非文化“不利”,而是文化“差异”。如果您问他一年之中有几个月份,他也许会回答13,那是因为祖先们根据部落的年历教导我们之中有13个满月,此外我们太阳系里有13个行星,以及一只有绝佳平衡感的老鹰有13支尾翼,而这种老鹰在传统治疗室中是相当重要的。
不过他也知道有些老鹰只有12支或7支尾翼。他认识超过40种不同的鸟类,并且能够说出哪些鸟类栖息在什么地方,会出现在哪些季节里,以及如何在圣祭中使用。他也许不太会写他的名字,但他会用各种族语来表示自己的名字,以及陈述其他事情。他可能还不是很熟练,因为他只有五岁,可是法令规定他必需进入你们的教育体系、学习你们的语言、你们的价值观、你们的思维,以及适应您的教学方式。
所以您看,所以这些经验混杂在一起,让他变得羞怯和安静,或者您所说的“迟缓”,但是如果不让风狼为进入你们的世界有所准备,你们不太可能珍视他的文化。记得有一次在课堂中,您对他的名字有意见,您坚持叫他“风”(Wind),因为您说“狼”应该是他的中间名字(middle name),同学们嘲笑他,让他因此感到更羞耻。
当您在教他一些新的方式和学习工具,帮他适应新的学习环境时,他也许会像作白日梦般的望着窗外,为甚么呢?因为我们教导他大自然里观察和体会环境的变化。他很难立即作大脑的转换思考,当他看到树叶变了颜色、野雁南飞、松鼠急忙贮存栗子过冬,在他的心理他却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应该是他与家人一起准备鱼肉、鹿肉、和蔬果的时候,并做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所以他其实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得世界里,被两个迥异的文化体系所拉扯。
昨天,他哭着回家说他想剪头发,因为学校同学都笑他的头发,这是这两个礼拜里的第三次了。我告诉他在我们的文化里,男人蓄长发是一种男子气概的象征,也是力量的来源,但他还是坚持要把长发剪短。
更糟的是,他最近第一次遇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种族歧视。风狼在学校里总算交了几个朋友,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他问他的好朋友能不能到他们家玩,风狼的母亲正在路上陪着他她也答应了。当风狼的两个朋友回到家问他们的母亲时,其中一位母亲说:“你们可以在学校里玩,但我们不能让这些人进到我们的屋子里!”我太太问为什么,这位母亲说:“因为你们是印地安人,我们是白人,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和你们这种人在一起。”
后来我的孩子就不愿意再到学校了(即使我们把他的长发剪了),他觉得他不属于那里,他是全班唯一的印地安人,他不再对自己的文化、传统和种族感到骄傲,他觉得羞耻。有时候当他看着电视,他会问为什么白人这么憎恨我们,在电影里总是杀害印地安人,并拿走我们所有的东西。他总是问,为什么学校不教我们属于大地的力量、美丽和原貌,让我们亲身体验和亲近大自然?他讨厌住在大都市里,他想念他在部落里的亲戚和朋友们。他告诉我学校里有一个白人女孩总是告诉他:“风狼,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一个‘好’印地安人!”
现在的他,不再唱我们的传统歌谣、玩印地安的玩具、学我们的族语、以及参与传统的祭典。当我叫他加入都会区原住民的集会,或请他在汗屋祭仪里协助我时,他总是拒绝,因为他觉得这些事“很怪异”,他甚至不希望学校的朋友们以为他不相信“神”(基督上帝)。
所以,亲爱的老师,我想让您认识我的孩子,风狼,他并非一般的印地安孩子。他的祖先们担任过部落里的酋长、祭司和主祭,而现在仍有许多书和文献记载及研究他们的事迹和智慧,他身上流着七个不同部落亲族的血液,甚至有一部份白人的血液。我希望我的孩子在学校里好好的学习,我不希望看到他因为觉得自己不如人或被歧视,而从学校里辍学或沦落毒品或酒精的奴隶。
您在学校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对我的孩子有重要的影响,请记得这个阶段是他在学校里接受教育的起步,我非常期盼您和我一起努力提供他最好的教育方式,如果您对文化背景不同的孩子缺少一些认识、经验和训练,我非常乐意提供我所知道的,或是告诉您哪里可以找到适当的资源。
在宪法上,我的孩子有权学习、传承和保存他的传统及文化,同样地,我相信非原住民的孩子也有权学习我们原住民的传统和文化,因为原住民在西方社会历史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我的孩子风狼,在进入您的班级之前,并不是一个等着被装填的空瓶,他身上有着丰富而特别的文化,期待与来自不同环境与社会的人们交流,所以请让他与您和其他孩子一起分享他的知识、传统和文化。
特别注解:
- 作者: Robert Lake (Medicine Grizzlybear) ,契洛基与赛尼嘉印地安人,曾在美国华盛顿州Gonzaga大学担任副教授。
- 译者:周惠民博士,台湾阿美族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助研究員。中文原载2011年原住民族教育学术研讨会(原住民知识与教育主体性之发展)论文集,英文原文可见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