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伊斯:这其实也是我经常简单表达的原因,我想成为普通人的反面,像个小玩意。别人对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甘当傻瓜,一个头戴毡帽的白痴。他们可以随意把我推到那边或这边。我想让他们明白其实他们和我是一样的。
明镜:就算你把自己当成一个沙包或者一个傻子,你想表达的其实是一种乌托邦,即自然和人类的重新团结,思想、感觉和行为之间的重新协调,但很多唯利是图的人很难明白这一点。
博伊斯:就是要将不可能成为可能。其根本就是要唤醒人们,让他们离开安乐窝。
明镜:所以你才说人人都是艺术家,你从中看到了自由的理念。能举个例子解释一下吗?
博伊斯:我想说的是:人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自决力,是自我决定的人,主权是至高无上的。人人都是艺术家,不管他们是拾荒者,还是医生、护士、工程师、农民,在他们展示自决力的领域,他们就是艺术家。我并不是说在绘画这样的艺术领域,这一信条比在机械工程领域更适用。无论是谁,只要他能正确地工作,谨慎地发现他所属于的领域,就算他觉得自己是从属者,他也会在支配他的事物之中体会到自由正在向前发展。
明镜:听上去就像是把兴趣当作避难所,虽然受到整体的离心力作用,但还是有局部自由的空间。
博伊斯:我的“扩大的艺术概念”(expanded conception of art)说的就是艺术是战胜现行环境的唯一可能性。
明镜:听上去革命性不是很强。
博伊斯:真正的目标是把金钱从流通中剔除出去。人的创造力才是真正的资本。反之,政党、政治观念都是胡扯。我们需要把社会转变为一件艺术作品。现代艺术已死,后现代并不存在。人智学艺术的时代该到了。这是克服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唯一途径。
明镜:要建立怎样的社会秩序?什么时候能开始?
博伊斯:现有的社会秩序已经开始解体了。这有些像森林再生,整个自然已经无法与货币资本主义的信用制度同步了。想要获得利益,还得等上好几百年。
明镜:你说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其实你指的是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博伊斯:我有很强的预感在本世纪就会发生。我很想见证,事实上我正在见证。人智学的出现本身就昭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明镜:你对金钱的态度也因此有所变化吗?
博伊斯:是啊。我做了很多非盈利的事情,比如在卡塞尔种植 7000棵橡树。只有这些事才值得你花钱。我只向那些具有持久效应的项目投钱。
明镜:你现在过的是斯巴达式的生活。这是你有意为之吗?
博伊斯:我一直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并乐在其中。对那些终身追求精神生活的人来说,质朴是真谛。当你对事物有全盘了解,你就会醉心于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这就是生活质量。就算是个百万富翁,如果他不能分享这种生活,都不会觉得幸福满足。
明镜:你在让自己尽量远离利己主义。
博伊斯:我们能否克服利己意识这是决定一切的基础。
明镜:从耶稣基督开始就有这样的论调,直到如今。
博伊斯:有权有势的人会不断满足自己的利己主义。而我们是唯一能够有所付出的,我们为人们提供更高层次的满足。
明镜:你把史代纳的观点做了一定调整,你提出要废除薪资和绩效之间的挂钩。换句话说,工作不是为了金钱,而金钱也不能支付工作。你是不是想表达我们要减少工作,享有更舒适的生活?
博伊斯:大部分工作还是会来。
明镜:你的办公室门上写着“人民投票的民主”(Democracy by Plebiscite)。你觉得这样酸溜溜的保证会赢得大多数人的追捧吗?难道大多数人不就是想袖手旁观吗?
博伊斯:没错,尤其是这一点让人们反胃,甚至致命。人们只想做有益于自己的事,到最后他们因在社会中无法获得任何东西而变得懒散。
明镜:你的“扩大的艺术概念”还包括对完美的追求。作品要具有“至高品质”(the very highest quality),这是每一个在艺术上自我实现的目标。如果没有经济方面的动机,这一点还会实现吗?
博伊斯:一个人展示自己的成果,就是在向别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思想的交流也是如此。作为富有创造性的人,他们是全球语境的载体。这和收入无关。人们有权获得收益,有物质上的需求,需要生存的最低限度的物质。不管他们生产的是什么,他们都有资格来满足需求。而坐拥百万不是人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