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中的活动带来“思考中的鲜活”这一内在结果,这种鲜活性代表了向前的一步。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思考中的鲜活是“思考中的死寂枯朽”的对立。后者来自于对过去所造之世界的思考,对感官的世界的思考,特别是对矿物属性的世界的思考,但“鲜活的思考”则是进入以太世界的一种途径。
编者注:本篇为《Rudolf Steiner on His Book The Philosophy of Freedom》一书第三章内容(完整),该书主要是施泰纳自己谈论《自由的哲学》,作者做了汇编,以及少量评论。“‘鲜活的思考’是《自由的哲学》中的核心思想,我觉得非常重要。”(Michael D’Aleo老师语)。本文是郑岩老师应华德福高中培训的督导老师之邀翻译的。全文长达8000多字,为阅读方便,在刊发时,我们分为上下两篇,特此说明。
思考中的活动带来“思考中的鲜活”这一内在结果,这种鲜活性代表了向前的一步。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思考中的鲜活是“思考中的死寂枯朽”的对立。后者来自于对过去所造之世界的思考,对感官的世界的思考,特别是对矿物属性的世界的思考,但“鲜活的思考”则是进入以太世界的一种途径。
“如果你按照“自由的思考”一书应有的方式去进行阅读,这种思考中的鲜活最终会带领你进入对它的体验之中。想要以恰切的方式去阅读它,你就必须要知道真正地存在于思想中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体验。《自由的哲学》完全出自真正的经验,但它也完全是真正的思考的产物。也是因此,你在它的字里行间的背后,总能感受到某种基本的情感贯穿其间。我于八十年代开始构想此书,在九十年代早期成书。我发现在那个时代中,在那些他们的工作本应让他们对该书的主题有最起码的关注的那些人中间,我没有看到任何对该书能够理解的迹象。原因就是,那些人——甚至是那些当代的所谓的思想家们——所做的也仅仅是在他们的思考中去反映物质的世界。然后他们就会说,思考可能可以传达出事物某种超越感官经验的属性,但是思考之所以能够具有这样的特征,是因为一把椅子或一张桌子可以精准地存在于我们的思想之中,就像它们真实地存在于我们自身之外的世界中一样。尽管思考具有某种超感官的属性,但我们内在所进行的思考应该可以被我们体验到,就像我们能够经验到存在于我们自身之外的椅子或桌子一样。这就是Eduard von Hartmann 所构想的关于思考的任务。
然后他得到了一本“自由的哲学”。在这本书里,思考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读者所经验到:思考使得那些真正参与其中,真正存在于思想中的读者们,能够获得这样一种经验:即他能够经验到他存在于宇宙之中,尽管这种经验在当时可能非常模糊。这种人在全然向内探索的思考活动中所能获得的和宇宙的神秘建立了联结的体验,就是贯穿《自由的哲学》的一根红线。这就是为什么在书中会有这样的表达“在思考之中我们真正把握了宇宙秘密的一角”。
这样表达可能过于简单,但是它意味着,在真正的思考中,我们不断体验到可以碰触到接近于世界的神秘。我们实际上是身处于这世界之中。人不再感觉自身是在神圣存在之外,而是真正置身于其中。在自身内在把握住思考就是在那里把握住了神圣的宇宙。
正是在这一点上,人们很难理解和把握。因为如果人真正能够把握它,如果人能够调动自己进入到思考的经验中去,他就不再存在于人之前存在的,寄居的世界之中;人就存在于以太的世界中。人就存在于这样一个世界:身处其中,使人能够认识到,地球上的物质空间中的存在是受整个的宇宙所统领支配的。人是身处宇宙以太世界的范围中。当人能够把握住《自由的哲学》一书意义上的思考,人就对这个宇宙的领域不再抱有怀疑。这样,人就开始拥有了以太的体验。获得这样的经验会给人这样一种感受,即人已经为自己的整个生命迈出了独特的,富有决定性的一步。
我来描述一下这一步。人们在日常的意识状态下会进行思考,就像在这间屋子里我们所做的,我们会想到桌子,椅子和人。人可能也会对其它事物进行思考。但是所有这些都是外在于思考者的。我们说,我们身边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事物,我们则从我们自身存在的中心向外伸展出去,用我们的思考去拥抱外在世界。每个人都可以有意识地这样做,努力去用他的思考去拥抱他周遭的事物。
但是当一个人到达某一点,即他拥有了我之前所描述的经验时,人就不再是向外在世界伸展出去,或是在他的自我的基点上集中力量。与之相反地,有些非常不同的事情发生。人有了某种感受——这是绝对正确的感受经验——这种感受就是:人的思考,不是发生在任何某一个地方;人的思考,会向内投射出把握自身的力量。人就有了这样一种体验:他在向内感知自身内在的存在。在日常的思考状态中,我们向外伸展出去。但当思考具有了向内体验自身的品质时,人就会不断地将感知的触角伸向自己。这时,我们就变成了我们自身的客体。
这是我们所能够拥有的重要的经验,它让我们能够认识到我们通常状态的思考是用来把握我们周遭的世界的,但是我们现在将思考用于把握我们自身。当这种强有力的把握自身发生时,就是我们开始冲破我们身体的边界了。
在《自由的思考》中进行的这种创造性的思考活动,是回应于时代的需求的,也是将人类的心魂带往“思考中的鲜活”的道路。这样一种创造性的思考活动在人类的精神发展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经院哲学也具有同等的意义),以下的段落对这一点做出了清晰的阐释:
对这样的思想进行思考的结果就是,我们能够将心—灵元素进行追索探究一直到这些元素抵达身体构成的细节之处。哲学不是这样运作的,自然科学也不是这样工作的。这样的工作只能经由精神科学而进行。精神科学将那些在人类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伟大的思想带入到我们所身处的时代之中——例如经院哲学中所产生的那些思想——然后将这些伟大的思想应用在我们当代所形成的看待自然的方式里。当然,我们需要努力对康德的理论做出科学的厘清。
这样一种厘清,我在我的三本著作中做了不同的努力:在《真理和科学》(truth and science )一书中,这本书很多年前就已完成;在短篇著作《基于歌德概念的知识原理》(Theory of Knowledge Based on the Gothe’s World Conception)中,该书于八十年代付梓。最后则是《自由的哲学》(Philosophy of Freedom). 我会给各位做一简短的概览,简述这三本书里的基本思想。这样做时,暂且先不考虑一个简略版的表达会让我们想要真正表达出的事物变得更难以表达的事实。
这三本书都从这样一个认识开始:我们无法在我们所能够看见的周遭铺陈开来的世界中直接发现真相。我们会看到,唯名论是怎样以某种方式攫取了人的心魂,它是怎样认同于康德错误的结论。我们也会看到在我的这几本书里所要涉及的是康德从未能够认知到的这样一个事实:经由我们的感官的感知对世界所做出的真正透彻的,客观的检视会让我们认识到,这些感官活动本身并不完整,而我们自身所能够提供补充的部分,才让其共同成为现实。
是什么造成唯名论真正的困境?怎样解释康德主义的形成?困境就在于,我们接触到现象的世界,但却从我们心魂的内在生命中形成一个理念的世界,我们用这个理念的世界将现象的世界遮盖了起来。人们抱有这样的观点:这个他们内在所持有的理念像镜子一样反映出了外在的现象世界。但是事实上是,理念的世界是内在的世界。这样一种人的理念的世界中的内在内容和外在的环境有怎样的关系呢?康德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他只能说:“好吧,让我们用理念的世界包裹起现象的世界,然后就这样创造出现实吧。“
但是,这是不符合事实的。真相是,当我们客观地考量现象世界时,我们就会发现在一切事物之中,现象的世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它是不完整的。对这一事实,我在我的著作《真相和科学》(Truth and Science)以及《自由的哲学》这两本书中努力给出严格的证明。我们所感知的内容总是以非完整的样貌呈现出来。我们降生于世间,进入这个世界这一事实,就使得世界被我们一分为二。我们说,(施泰纳博士在黑板上画)这里,是世界及其包含的内容,当我们进入这世界之中,我们就将这世界分成了感知的世界和理念的世界这两个部分。感知从我们之外而来;理念从我们内在心魂而来。我们在世界上存在这一事实就把世界分成了感知的世界和理念的世界这两个部分。
若有人将这种分裂视为是绝对的,因此说:“那里是世界,这里是我”就不可能一方面拥有其内在理念一方面可以进入外在现象的世界中。但是,事实是这样:我看向现象的世界,所见之处都是非完整而有所缺失的。但是我自身是完整的存在,我曾从那个完整的世界分离出来,而那个世界也是感知发生的世界。现在我看向我的内在,在这里我发现了那在现象的世界中缺失的部分。我拥有“自我”这一事实使得我将一个本来完整的世界一分为二,现在我必须用我自己的努力将这二者重新联结为一个完整的整体。我的这种努力重新建立了真正的现实。我出生于这个世界这一事实创造出一种幻像,即某种我们自身本为完整之存在被分裂成了两个分离的部分:一个是感知的领域,一个是理念的领域。我生活,生长和发展着,我把现实的这两个部分重新联结在一起。而我是在寻找对事物的理解的过程中找到回归现实的道路。我降生于这世界,这降生使得外在的感知世界和内在的理念世界产生分离,但不若此,我就无法获得意识。但是如果我不能够将这我降生其中的世界和我的理念的世界找到重新的联结,我就无法找到通向理解世界的桥梁。
康德只在外在的,现象的世界之中寻找现实。但现实的第二个部分只能以内在内容的方式存在于我们的内在。康德对此则是全无概念的。我们对将内在的理念世界和外在现象世界之间的分割负有责任。唯名论者这时就得到了赦免,因为我们不再将感知的世界仅仅视为是时间,空间以及理念中的专有名词。我们充满洞见的途径将会让我们能够重新还原出在我们出生时就进入其中的这个世界的样貌,能够将我们从感官的世界所剥离出来的那些归还于世界本身。
如果纯粹从哲学上来看,这就是人和精神世界的关系。《真相和科学》这本书传达出这样一个事实:真正的知识将感知的世界和理念的世界联结起来,并将这联结视为是真实发生的过程而非仅仅是理念发展的过程。这个事实在该书的书名中就已经表达了出来,这一思想也在《自由的哲学》这本书中贯穿始末。如果一个人能对《自由的哲学》中所承载的这一基本思想完全敞开,那么这样一个人就克服了康德主义。他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辨认出在感知和理念世界建立联结的活动中,某种宇宙发生过程在其中显化。他也因此具有决定性地,行之有效地参与到我们所见证到的有关西方发展所带来的一些列的问题,这些问题已经发展到一种相当严重的程度。西方发展的过程中产生出唯名论,它在十三世纪的时候作为经院哲学的理念而产生影响,但它在最后有关理念世界和感知世界分离这个问题的分析上却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关于个体性的问题则需要在伦理学的范畴内去解决。这解释了我的《自由的哲学》为何会演变为关于现实的哲学。因为认知不是一个终极的行为,认知自身就是现实中的一个真实过程。认知是一种伦理和道德行为,这种伦理和道德行为是个体身上所发生的某种真实过程的最终产物,在这个过程中个体的道德想象给他提供了某种直觉。我在《自由的哲学》一书中所说的“伦理的个体性”就是由这一切所构成的,而这一切也构成了人内在所具有的基督性,基督动力的基础。尽管在我的书中,我并没有用这个语汇来描述它。当一个人能够将日常的思考转化为在《自由的哲学》一书中称为“纯粹的思考”时,他就建构起了获得自由的基础。这样的思考将人提升至精神世界,然后在和精神世界的联结中生成具有道德意义行为的精神动力。之所以能够达至这一境界,是因为他将和人的物质身体捆绑在一起的爱的动机予以精神化。从精神世界而来的道德理念经由道德想象而落地,促发出和其精神源头同等重要的道德行为,成为精神之爱的能量源泉。
这些,也许已经足够表达出施泰纳作为思想领域中的艺术家所传达出的创造性行动。他使《自由的哲学》成为自我激发的独立思考的首次记录,在这种思考之中既没有拉丁文,也没有大脑运作其中,发挥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