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意象」和「內化意象」是「我」與「世界」建立起的真正的連結。沒有這種連結,優律司美只是「名字舞」;音樂不會滋養靈魂;故事沒有療愈作用;勾股定理只是一串冷冰冰的符號的組合;花朵的色彩不過是一種現象;即使跪在佛像面前也是同某種被具象化成泥塑的東西交換著什麼而已,哪怕心是所謂「虔誠」的——僅僅是跪拜的虔誠究竟是交易還是借口呢?
突入!!!最終章!!
四年級的第二個學期不是開玩笑的我跟你講,不知不覺距離上次更新已經隔了一個自己加一個春暖花開啊(仰望星空臉)。鑒於最後一個學期更加藥丸的進度和密度,對於「解鎖!」我打算先來一期突入(並沒有)的最終章,和大家一起探討下這一季殘留的最後一個問題。接下來如果關於優律司美還有五花八門、形形色色、層出不窮的問題的話,我們再開一季來互懟交流吧,比心!
問:「你們那麼容易受傷,難道要像國寶一樣被供著嗎?」
我:我們很容易受傷嗎(笑)?我自己的經驗來說好像還好:左腳腳背韌帶有過輕微的拉傷,而且會經常反覆,二、三年級的時候尤甚;不過其他至今為止好像就沒有了。其實我明白,這個問題的根本還是在,作為人智學藝術活動里「王冠上的寶石」,我們優律司美者好像應該因為浸淫在「優美的律動」里而各種身心靈合一,強大的心和靈最後應該塑造更「強健的」物質身體。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見到的優律司美者往往是另外一幅模樣:他們大多都很注意自己的保暖;有規律的作息,而如果其中一環被打破,就會導致整個作息的混亂甚至崩潰,於是極大地影響到他們的日常生活;很多優律司美者的飲食甚至各有各的特點:哪些成分可以攝入,哪些不可以,或者哪些只能在一天中的哪個時間段攝入,否則會影響到「規律的作息」,等等。你看,我們的身體好像是變得「沒有必要」地矜貴了,好像脆弱的古畫一樣,需要被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稍有疏忽,就無法修復。那再學習優律司美、練習優律司美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呢?
這麼講好像沒有錯喔:如果說我在學習優律司美之前感官算比較敏感的,那通過這四年,某些用來接收外界信息的神經就變得更纖細了,我個人來講是在嗅覺和觸覺表現得特別明顯,比如從洗衣粉殘留的味道大概可以知道衣服穿了多久,或者走過停在路邊的汽車,從它散發的溫度大概能判斷它停在那裡多久了。可能你會說這些都很普通啊,不就是多接收到一些生活中碎片一樣的信息嗎?可是如果這些碎片達到一定程度的話,還是會對最為平常的生活造成困擾的。特別是要專註在某件事情的時候,就必須有一部分的意志力來平衡所有外界這些碎片式的信息對注意力的影響。不然我能怎麼辦呢,我也很無奈呀(笑)。所以如果優律司美者對周圍的環境判斷不夠或者對自己保護不夠的話,比如氣溫的變化啦,或者粉塵過敏啦,就很容易讓自己的物質體受到直接的影響,有時候就會因此而受傷或者生病。
那是什麼讓優律司美者的感官會越來越敏感呢?在這裡插播一段施(坦納)曰過的,對於優律司美者的「感知」的解釋:
「In der eurythmischen Gebärde wird einfach der ganze Mensch Sinnesorgan. Und das Gesamtfühlen, das den Körper durchwellt und durchbebt, wird Erregung und Wahrnehmungsorgan – das Gesamtfühlen mit dem Werkzeug der menschlichen Wesenheit selber. Und so muss dasjenige, was sonst nur Erlebnis des Ohres oder Erlebnis des Kehlkopfes ist, Gesamterlebnis des Menschen werden. Wird es Gesamterlebnis des Menschen, dann wird es in ganz selbstverständlicher Weise zur Gebärde. Begreift man erst das Erlebnis, erfasst man das Erlebnis, dann wird das Erlebnis zur Gebärde.「 (Steiner 1984, 30)
我們來劃重點:施曰在優律司美的「手勢」里,我們整個人僅僅是變成了感官。而那與身體一起波動的整體感受則變成(外界的)刺激和感知器官,在這裡整體感受和人的存在是一體的。因此原先僅僅是耳朵或者嗓音的體驗必須轉變成人的整體感受(而不是碎片式的分離的信息)。而後人整體的體驗再自然地轉化成「手勢」。人首先理解這種體驗,然後記錄這種體驗,這種體驗最終轉換成(優律司美)「手勢」。
詩人北島在最近一次與讀者的互動中,當被問到一首詩歌好壞的標準,他這樣說道:
「首先,你需要從語言轉化成意象,才有可感性、可視性,這樣會傳達給他人。這是第一步,也是關鍵的一步。然後,從一個意象到第二個意象,通過意象的跳躍(而不是回車鍵),不斷拓展空間與時間。 」
這跟優律司美的「整體體驗」很像不是嗎?創作的經歷大概是差不多的,首先需要我們變成「意象」本身——這已經很難了,再將與「自我」融合的內化的意象,通過不同的方式(文字、色彩、聲音、運動等等)精確地表達出來。而優律司美者因為是以自己的整個身體來工作的,變成「意象」本身的過程絕大多數情況下又極大地依賴於我們的感官,會比其他藝術活動更容易「受傷」就很好理解了:你看,雖然因為敏感,生活的細碎讓我們不勝其擾,可也是拜敏感所賜,才會留意到今年梨樹開花時不同的姿態;充滿能量的食物對味蕾的刺激;或者陌生人眼底一絲難以表述的情緒。也許在未來的某個時刻,這些碎片會變成用身體來表達的原始意象。
「變成意象」和「內化意象」是「我」與「世界」建立起的真正的連結。沒有這種連結,優律司美只是「名字舞」;音樂不會滋養靈魂;故事沒有療愈作用;勾股定理只是一串冷冰冰的符號的組合;花朵的色彩不過是一種現象;即使跪在佛像面前也是同某種被具象化成泥塑的東西交換著什麼而已,哪怕心是所謂「虔誠」的——僅僅是跪拜的虔誠究竟是交易還是借口呢?
我從初中起所受的教育,特別是初中時的教育概括來講就是如何迅速地建立一種抽象的連結,重點不在連結,而在速度。當時我們好像接受什麼都很快,然後挑戰就是誰能更快地在一堆信息中排列出一個看似合理的組合,或者得出所謂的答案。過分的時候往往是拋開草稿演算的部分——為了體現個人的心算能力(囧)——而直接報答案。現在再回頭看自己中二的時候,真的感覺好羞恥啊(笑)。在這種「速度」為先的遊戲規則下,必須把已知的信息符號化,才方便歸類、處理,這種符號化的連結甚至可以用在人文學科上:把重點歸納成筆記,照著套路默寫就好了。成王敗寇,寥寥幾個字就能總結一個人,就像父母總要我們多跟成績好的小夥伴學習,他們是誰無所謂,只要他們都叫「成績好」就行了。直到我們出了社會,同事、上司、下屬、客戶、供應商等等,好像還是可以用這種辦法歸類,或者已經這樣做了,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然後他們可以和我一同各取所需地完成某個目標,然後下一個,再下一個⋯⋯工作一樣能風生水起,浮浮沉沈。而最後「我」同我自己的關係根本上也是這種符號化的連結:如果「我」同「世界」的連結方式是符號化的,我說我同我自己卻有另外一種連結方式還可信嗎?
既然這種方式是切實有效的,為什麼要去改變呢?
在傳記型電影The Man Who Knew Infinity中,印度數學家Srinivasa Ramanujan曾說:「An equation means nothing to me unless it expresses a thought of God.「 一個等式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除非它表達了神的想法。我也不明白神的想法是什麼,我想可能直到我接近祂了,把自己交給祂了,它才會願意顯現一點祂的樣子,我才能把我看到的祂的樣子帶著我的溫度試著表達出來吧。
」Enter through the narrow gate. For wide is the gate and broad is the road that leads to destruction, and many enter through it. 」 (馬太福音7:13)「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 」我不知道寬的那門最後是不是引到滅亡,我試著更多地打開我的感官,去體會每一個微小的變化,轉瞬即逝的相遇,因為我只能這麼做,也因為只有這樣讓我感到踏實,即使在過程中我也害怕,也緊張,即使一路上還會受很多干擾甚至傷害,可也不能因噎廢食對不對(笑)?
所有的藝術工作者對自己都蠻狠的,一般人還能說藝術活動對我的靈魂是種救贖啦,吸完這口精神鴉片才有勇氣回去面對現實生活啦。可藝術工作者卻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對他們來說沒有烏托邦,沒有伊甸園。「作為作家,你要穿過一生——穿過坎坷不平的小路,穿過苦難的關口,穿過語言的深淵,還得要越過自己。那可不是玩的,你要準備好。 」——北島。在他們面前有一條也只有一條路能走。
文獻
STEINER, Rudolf: Eurythmie als sichtbar Gesang 4. Aufl, 1984, Rudolf Steiner Verlag, Dornach/Schwei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