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起死回生,最终一位北京来的朋友推动了事情的解决。
办学场地的发展是我比较耗精力的地方,因为我们是租赁的土地,稳定性是个问题,它直接关系学校存不存在;经济收入是另一个方面,我们如何能够活下去;师资也是重点,面对的问题是谁来干。找地、找钱、找人。到现在为止,随着学校的进一步发展,尽管这些方面大大改观,但始终没有得到很好解决。
人员呢,除了正常的招聘进人渠道,我见一个抓一个,先摁住再说。跟老师们一起工作,和与孩子们在教学生活中一样,就是真诚相待,携手共进。
女儿李麦是中国大陆的第一批华德福孩子,妻子当时比较反对她四年级的时候转来我们学校读书。“做试验品”。也是,“牺牲”我一个也就够了,还要“牺牲”俩。颜氏家训说“易子而教”,我算是犯了教育之忌。但也是逼得没有办法,没办法就自己教,我就算在办国外流行的Home Schooling,在家上学。
不过我来教,妻子还是认可的,毕竟她知道我教好不到那里去,但绝对也坏不到那里去。 自己教自己的孩子,首要的就是公平。现在想来,有时有意无意太“公平”了,忽略了她的一些需求。比如说英语学习的支持,比如说身体成长的关注。8年级毕业,她成了“失学儿童”,去德国上学因为种种原因没去成,后来就在我们学校食堂做志愿者,成了“雇佣童工”。有点走投无路的时候,旧金山华德福高中“收留”了她。一晃她现在马上上大学了,我和妻子就担心起她的入学,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担心她的入学,因为她的入学成绩不好。也许东方人免不掉这个调调——考分上大学。在后来,想开了,回来从新学习又咋样?反而不久之后就收到了她被美国比较靠前的大学录取的消息。但她觉得还想做一年Gap Year,边学习边打工,在考一个心目中的大学。不管怎样,这个“华德福产品”要出炉了,使我认识更多:孩子自己的想法,对事情的兴趣,坚持的努力,当然还有基本的正直,真实,在我看来才是最宝贵的,也是他们自己安身立命的基础。
说到女儿,我必须感谢对她和我妻子的爱,使我总有一种安宁和勇气。我必须感谢很多人的支持,我始终记得英国爱默生学院的登记员Belinda女士,
我第一年叶公好龙地申请去英格兰学习,之后惴惴不安怕去,第二年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录取了我。为我开启了另一个星球,另一个理想王国。
在2002年回国后,我写了一本书,翻译了一本书。译的叫《自由的学习》,是关于华德福幼儿教育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后来出了。写的那本叫《我在英格兰学师范》,后再版为《重新学习做老师》。在再版前言里我自己总结了三句话:在体验中学习,在行动中运用,在思考中超越。我觉得自己多多少少就是这样行进的,虽然教育是有心而为,文学是无心而为。我觉得体证远比知道重要,儒家传统里面也有这样的东西。相信,体证,通过体证相信。中庸说“极广大而尽精微”,我的理解是人既要有远大的气象,又要有精准的实证。这是多么的困难,又是多么的幸福。我对学术有大量的热爱,尽管自己也没有读多少多少本书,写多少多少那样的文章。但我愿意弄清楚一些东西,不管是《论语》,还是《理想国》;抑或是尉缭子,还是本室利阿罗频多。生命总要明白一些东西,否则真成了拱食的猪,豢养的狗。思想与精神总在某处招摇,牵挂我的心肠情致。我常常在想,我会有什么德能匹配得上这样一个时代?不是唐军边将守备的时代,不是狄更斯《双城记》的“好时代,坏时代”的时代,不是蒋梦麟咸集众贤的时代。它就是这样一个时代,纷至沓来的乱象后面的无比严肃和种种可能。
理想、实在;意识、物质;情感、做事;办学,生活。我记起刚回国的时候朋友看我似乎无所事事,劝我去领低保。亲戚也讨债的讨债,担忧的担忧。老婆的好同学听说我回国在写书,不出去工作挣钱,开玩笑劝她把我“离了”。我没有什么惊讶,也能够理解人们的想法,但我一点不觉得我心中的理想一分钱不值。办学的艰辛和成就,我也毫不惊诧,这是我人生之命运和种种契合。二十岁生日我写了下面一首诗给自己:
如果你还懂得愤世的思想
如果你还以生的勾当鼓噪而行
如果你迷恋于优雅的习性
并以失望者的理所当然度去残生
如果你的肩膀仍在度量担荷
如果你的胸膛仍在装备荣誉
如果你的手指仍在勤奋地飞舞
如果你仍以眷念收去你的祭品
生是你所不可知道的事件
怀想是你难得的放纵
当眼角悄然渗出泪水
为你的欢悦载入平身
我希望足够客观,对待自己的生活。但我肯定要充满人生之热情。我随时在为我的工作做着准备,是我期待的某种东西。我希望我有全部的精神之力投入到我的工作中。
我迎接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