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促进健康的教育一定是整体、全观的,而且是一个过程,不只是一些片断碎屑(评量、学科、分数、技能、分别开来的不同经验等)的聚合。教育是生长、变化之道,教育越是整合、充满意义,其效果就越健康。这不代表快乐就好。我希望人们真的都从学习和成长中感受到乐趣,但是痛苦和有时面对的巨大困难也是这个过程中必要的一部份。重要的是生命——完全的神圣、丰富的多样——还有在生命之中的人类和所有其他众生。而为了体会生命的丰盛,死亡也是必要的。
*** 本文尚有续篇<以爱为药(在恐惧盛行的世界里)> ***
作者:本诘敏(Benjamin Cherry)
中译:陈脩平
配图:Liane Collot d’Herbois(1907-1999)<大天使迈开尔> (Archangel Michael)
原刊:New View 2020夏季号
今日真正大流行的是恐惧。而多数人鼓动、驱策的那股力量——或“病毒”——是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这是现代的问题,其根源在于我们不由自主地从完全物质主义的观点去看待整体存在——包含人类。现代科学在过去数个世纪绽放绚烂夺目的耀眼光芒,我们现在正睁眼直视着在它旁侧的阴暗面[注1]。
十九世纪伟大的德国学者、哲学家、作曲家及文字艺术者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是少数几位敢于彻底追究物质主义心智思维的思想家之一,他以精确的认知与勇气直探物质主义逻辑最终带来的结果,那会是一个缺乏意义也没有道德的世界,这个思考历程也使他自己完全陷于精神崩溃[注2]。今日,少有人像他那么勇敢,但这并不妨碍这样的世界范形持续深刻地影响人们的心智、情绪以及社会和身体健康。
另一个二十世纪的伟大心灵维克多‧弗兰克医师(Dr Viktor Frankl),他是少数奥许维兹集中营的幸存者,而且从那样极端苛刻的经验中磨练出比之前更坚强的内在,他书写怎样的力量带领人发现生命的意义,这本书已在全球畅销一千两百万本[注3]。在那样由憎恨、疾病与死亡围绕下的处境,生命的意义被极度剥除,弗兰克医师以其惊人的能力做到了尼采在他较为“正常”的生活中所达不到的,他做了什么?他以自身的自由意志改变了自己的内在!现代物质主义在其跌宕到最深沉的低点时,在那样可怖的存在虚无中,弗兰克医师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时刻中、在一个又一个最微小的细节里,开创出生存的意义。
华德福教育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转化恐惧为爱,并以此协助孩童在未来的人生中能更坚韧地对抗现今各种削弱生存意义的力量,我带着谦虚做出如此陈述,深知这是非常困难的工作。教师要能够如此疗愈这个时代,是基于他们看待人类身体、心魂还有灵性组成的图像,这是鲁道夫‧施泰纳(Rudolf Steiner)开创的人智学灵性科学所提供的图像,施泰纳与前述的尼采及弗兰克医师的生存年代互有重叠[注4]。不过,这个关于人类的图像必须真实地活在每一位教师心中,并且在有意识的生活中,透过每日反省个人的经验(无论是美好的或恐怖的),才能保持这个图像生气蓬勃。
在英语里,“整全”(wholesome)和“健康”(healthy)这两个字的意义相近。疗愈就是再度回到“完整”(whole)的过程,重新整合碎裂分散以及失去功能的部份。并且也连结一个人存有之中较为入世的那个层次,以及更高层、能够持续发展和成长的那部份能力。
人智学对人类现今样貌以及可能成为的图像,把我们与整个演化和整个宇宙连结在一起,就像小宇宙在大宇宙里一样。我们会在其中找到与许多古老文化的自然相应,把人类置放在天和地之间的中间领域。但人智学的深度和细微远甚于此,因为它和现代科学的实务相同,是由完全清醒意识的方法里诞生出来的,然而,人智学并不限缩自己只去寻求物质性的诠释。就像科学里的每一个学门一样,人智学也需要随着人类的演化而持续精进、演绎。
这种活生生的、科学的、艺术的、以人类为中心的看待现实的图像能够带来疗愈的力量,使我们认识自身的健全。人智学也强调自我发动的道德发展,这是一个挑战,正如弗兰克医师在其著作中鲜明的阐述,特别是在遭遇痛苦、失落和死亡时,我们为自己的生命所注入的意义会带来疗愈的力量。历史中包含大量这种在艰困时刻出现人类勇气的故事,我的经验是,孩童及青少年深深吸吮这些故事的精髓,于是加强了他们自己的健康以及内在对生命的肯定与承诺。在这个脉络下看待疾病便有了不同的样貌。就像蛤蛎里的沙砾会变成珍珠,困境也会唤醒我们内在的新生力量。
思考、感受与内在图像的力量
上个世纪另一本畅销书《改变是大脑的天性》(The Brain That Changes Itself)[注5]也提到许多此种自我疗愈的故事,有些是个人的奋斗,有些则有旁人的坚定支持。但是我想问各位:这真的是大脑改变了它自己,就像新的神经回路在大脑中出现吗?还是人类无形的意志参与其中,透过旁人的坚毅与爱,加上患者本身日复一日地锻练身体和心智,难道不是这些为大脑带来了新生吗?
那些与疾病共生或是克服了疾病的人们,可以见证人类心魂中这种非物质力量的真实性。这些人可以给其他人宝贵的一课。但只要恐惧超越了爱,也压过勇气、愿力和不可摧折的信念,那么一个人的内在力量就会凋萎、溃散而去。透过深思这个真相,我们就能认识人心中保有的图像是具有力量的,它会影响我们的健康。而作为教师,这样的事实给予我们更多可能性,去帮助幼童和青少年发展出带来健康的内在图像,为不一样的未来奠下基础。
让我们对照一下透过每天在世界各地传播的新闻,强力推销给人们的心智图像,这些资讯内容告诉世人:“专家”比我们自己更知道我们的身体和内心的状况。这样的观念并不鼓励人们为自己的内在健康或对他人的照顾负起责任,而是要求人们接受对疾病的单一解释,还有最终接受单一疗方。
这个想法的根据为何?基本上,它把疾病想像为一个“物件”!我们活在一个不只是充满恐惧的世界,而且也是碎裂成断片的世界,每一小部份就像组成机器的零件一样,都是“物件”。即便一个病毒,虽然不可思议地微小,却被人们描绘为某种巨大的蜘蛛状或武器一般的图像,几乎散发着金属般光泽的“东西”出现在我们荧幕上、新闻里。若我还是个小孩,我晚上的恶梦里会出现这个“物件”,我毫不怀疑很多小孩正在为这样的梦魇所苦。
这能帮助人们更健康吗?我不认为。但事情还不仅止于此。就像在战争中,一个“武器物件”被用来消灭另一个“武器物件”,人们当然也把这些“物件”的集合体称为敌人,冋样地,现在发明的药物也是一个“物件”,它由不明确的多种化学物质混合而成,我们称之为疫苗,它被当作扫除病毒物件的终极武器,这些病毒攻占我们身体领域里的细胞和心智[注6]!
请不要把这段话当成是对疫苗的批评。疫苗作为一个聪明的概念,我们甚至可说那是个有机的概念,因为,其背后的原则是在血液里注入微量的疾病本身的元素,以此去让身体产生自然的对抗过程。这其实与本文所谈的一致。但是,如同传统智慧深刻认知到的:凡事端赖我们着手进行的方式(也就是所谓的“道”)。那么我们可以问,健康的疫苗之道为何?
首先,在现今这个人们神志清明、个体化意识的时代,我们必须有把握地了解到底注入我们血液中的成份是什么,还有它是如何创造出来的,目前,关于这些基本问题的答案都还很模糊。我们是否也可以问为什么是这个做法,而且只有这个做法能回应目前全球危机的解答?在这些问题背后,我们或许也可以潜入更加阴暗面的问题,去思考我们是否信任那些强行推销这个对策的人们?他们是否诚信正直?他们是谁?在哪里?
关于其他有助于激起人体抵抗力的做法又如何呢?在今日这种“一个解方,遍行全球”的思维之下,它们都被贬为“假消息”和“伪科学”?亲爱的读者们,永恒不懈的探求精神如今安在?那可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啊!疗愈的艺术又该向何处寻?这个艺术才能让我们健康地安身在现世,这个人类历史中彻底不安与挑战的时代!
我们也要谨记,所有这些都发生在我们的身体和心智里,而人类的身心在过去数个世代以来,早已因为受到污染、辐射、压力与大自然的分隔而弱化,影响我们身心健全的还包括有意识或无意识之际吸收了普遍惯行的世界观,认为人类就是一具生物机器。就像其他的“物件”,一台机器本身是不带有意义或认同的。而且机器本身当然无法疗愈它自己。它的存在也是孤零零地,与其他“物件”分离开来的。这是人类正在付出的代价,我们把所有的科学鸡蛋都放在物质主义这一个篮子里,排除了其多许多立基于真实全观科学典范的“另类、替代”研究。
我们的科学把每一个部份的细节研究详尽,累积可观的成就,但我们却身陷巨大的险境,与整体失去连结。如果说健康就是与“整体”的连结,那么我们可以说现代人生活在一种久病无医的氛围中、毫无意义的分离与隔阂中。而这种机械式图像在我们的存有深处激起了恐惧。讽刺的是,恐惧会引人走上恐惧所指的方向,恐惧会让所恐惧的事情成真!
物质文化及其影响
所谓的第四波革命以极快的速度朝向我们涌上来,其核心概念很明显地聚焦在“物联网”(internet of things)。我们的世界不是早已被太多的“东西”塞住,几乎要窒息了吗?在这样的世界里,连出生、童年、老化、生命本身以及死亡,更别提身、心、灵等层次的愉悦和痛苦,所有这些都被视为化学作用、电磁能量或神经元的活动,我们要不是去刺激它们,要不就是要去压抑它们[注7]。我们能不能停下脚步,沉思一下这样难以遏抑地、永无止境地物化思维,带来了什么样的破坏?而我们的生命品质又从中获益多少呢?
能促进健康的教育一定是整体、全观的,而且是一个过程,不只是一些片断碎屑(评量、学科、分数、技能、分别开来的不同经验等)的聚合。教育是生长、变化之道,教育越是整合、充满意义,其效果就越健康。这不代表快乐就好。我希望人们真的都从学习和成长中感受到乐趣,但是痛苦和有时面对的巨大困难也是这个过程中必要的一部份。重要的是生命——完全的神圣、丰富的多样——还有在生命之中的人类和所有其他众生。而为了体会生命的丰盛,死亡也是必要的。
由卫星和电网所辐射出来的电磁波密度越来越高,今日,越来越多孩子带着恐惧降生。这是一连串问题的根源,包括行为面、社会面,与过敏相关的情况,还有情绪、心理及生理上的种种挑战。青少年阶段也越来越被视作一个可怕的问题,甚至是一个病,是要被调整和矫正的,人们并不把青少年视作一个巨大的转化历程,一个人几乎彻头彻尾、在所有层次上都蜕变了。恐惧使人无力和失能,而爱能促成任何事,使所有事情都完整。
与其想着我们何时能回到几个月前的那个世界,不如去体认正是我们生活(和死亡)的方式——包含决定了这些方式的所有心态——造成了这次的全球疫情。无论新冠肺炎(COVID-19)的直接来源为何,它都属于人类在过去数个世纪中所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而这样的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
现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我们的思考与生活方式的产物。这是我们现代人类自身的映照、反影。这幅图像并不美好。但正是在这样直面自己的可怕阴暗面时,才会把我们震醒,带来真正的变革。这是我们希望的生活吗?这就是做人之道吗?什么是人?这场疫病唤起这些问题并要求我们去面对。
在研究这个事件并与人交流我的看法时,我发现许多人与我有相同的感受。就是现在,这个走向内省的时刻,大家体认到思考的力量可以克服空间甚至时间的距离,人们也认识到心的力量可以把无数人或其他存有连结在疗愈的领域中,无论人与人之间多么不同,也无论那些存有此刻在地球上或是在灵性世界。人性陷落在恐惧和道德不确定之中,在这阴霾里、在其背后、在其之上的还有高耸入云霄的人类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性只有透过我们的作为才能化为现实。
在这些背后的是什么?难道不是由我们自由意志所创造的爱的新境界吗?不只是停留在自私层次的爱己,而是在这充满苦难和危险的年代里,把爱提升到纯粹光亮、充份意识到目的性的层次上。爱是一股真实的力量,当我们与自身存有的健全整体建立连结之际,爱带来疗愈。这份连结也包含广大、无所不包的整体人类存有。
文中备注
- [1] 原注:我大胆地说,这样的情形不可能出现在千年之前,因为那时人们与生和死的关系和现今的状况极为不同。那时人们对待疾病与健康的方式也很不同。
- [2] 原注: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 1844-1900)是一位极富于灵性又高度具有才华的人,他最广为人知的主张或许是他说上帝已死。
- [3] 原注:维克多‧弗兰克(Viktor Frankl 1905-1997)是医生也是心理学者,勤于笔耕,著有多部专书和许多文章,此处所指的著作是《活出意义来》(光启文化),另一版本为《向生命说Yes!》(启示出版)。
- [4] 原注:鲁道夫‧施泰纳(Rudolf Steiner 1861-1925)开创的人智学灵性科学在实务上的应用包含华德福教育、人智医学、生机互动农法及其他许多不同的领域。他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多产的作家、演讲者、教学者、艺术家,并且也务实地采取了许多行动。
- [5] 译注:《改变是大脑的天性》(The Brain That Changes Itself)由诺曼‧多吉(Norman Doidge)所着,原著2007年出版,中文版2008年由远流出版。
- [6] 原注:我知道这样的敍述会令许多读者感到刺耳,但当前的情势正在对成千上万的人类生命和生活造成极端严重的影响。有时,生命以突兀的方式摇醒我们,那是未来在快速移动,朝着我们的现在而来,那就是一次剧烈的摇晃、唤醒!
- [7] 原注:在这方面的另一个例子是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的畅销书(中文版:人类三部曲,天下出版)。他是一位杰出、有创意、博览群书的知识分子,他的书写完全碰触到当代世界议题,他能够质疑每一件事,只除了达尔文式的物质主义偏见以及我们当代的科学典范。在现代科学里,是什么阻挡了我们认清事实与理论有何不同?这是否是我们的教育所造成的直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