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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思考服务于对世界的理解(3/4)
[319] 这样一种拥有牢固立足点的感觉,促成了新哲学的奠基。勒内·笛卡尔{René Descartes}[i]将整个人类知识构建在“我思,故我在”[ii]这句话上。所有其它事物和“发生”{Geschehen}[iii]都独立于我而存在;但它们到底是真理,还是把戏和梦幻,我不得而知。只有一样东西,我是无条件确信的,因为是我自己让它成为切实的存在:我的思考。可能它起于另一个源头,可能它来自于神或其它什么出处,但有一点我是确信的:它是从我自身所带出的,它也存在于这样的意义中。但笛卡尔不能为他的观点正名更多。他仅可确立的一点是:在世界内容中,我是在作为我自身活动的思考中,领悟我自身。之后所附上的“故我在”,则引起了诸多的争议。它只有在一个条件下才具有意义。我可以就一个东西所能作的最简单的陈述是:它是,故它在。当一个特定的事物出现在我的经验范畴内,有关这一存在该如何被进一步定义,在我看它的第一眼时,是不可能道出的。每一个对象,在想要说出它以何种意义存在之前,我们首先必须将其置于与其它事物的关系中进行研究。一个经历过的事件,可能是一堆感知集合,也可能是一个梦境,一个幻觉,或诸如此类。简而言之,短时间内我不可能断定它以何种意义存在。我无法从事件本身获知这点,而是得把它放到与其它事物的关系中进行考察。但在这一点上,除了它与其它事物的关系之外,我也无从知晓更多。只有当我找到一个客体,并从它自身我就能汲取其存在意义时,我的探求才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我自身作为一个思考着的存在,我赋予我存在于意义——以自身内容为基础的思考性活动。只有基于这一点出发,我才能探求其它事物是否以相同亦或不同的意义存在着。
[320] 当人将思考作为观察客体时,人是在惯有的观察内容上添加了通常被人所忽略的东西,但人并未因此改变他与其它事物交互的方式。他只是增加了观察客体的数量,并未添加观察的方式。当我们在观察其它事物时,有一个过程融入了世界的“发生”之中——在其中我再纳入观察——但这个过程却被我们忽略了。有一个与其它“发生”特别不一样的过程,未被纳入考量。而当我观察我自己的思考时,就不存在这样未被考量到的元素了。因为,此时处于背景中的活动又仅是思考本身。被观察的对象与投注其上的活动,在质上具有同一性,这是思考的另一个固有属性。当我们将它作为观察客体时,我们没有被迫去寻求在质上与其不同的其它事物的帮助,而只需维持同样的元素。
[321] 当一个对象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被给到我,并被纳入我的思考活动时,我便超越了我的观察。然后问题就变成:是什么赋予我权利这样做?为何我就不能让对象纯粹地作用于我?思考与其对象的关系,又是以何种方式成为可能的?这些问题是每个正在反思自己想法过程的人都会问自己的。但当人反观思考本身时,这些问题又都消失了。我们没有往思考中添加任何外来的异物,因此我们也无需为此正名。
[322] 谢林{Schelling}[iv]说:“认识自然,意味着创造自然。”如果一个人按字面意思理解这些大胆的自然哲学家的观点,那他就该永远放弃所有有关自然的认知。毕竟,自然已经在那了,若是想要重新创造她,那人就必须去认知背后让其成立的道[v]。人若是想要创造她,那他就必须首先“窥视”使她已经存在的条件。但这样一种“窥视”,实际上意味着对自然的认知,它必然先于创造而发生。即便是在“窥视”之后,他没有做任何的创造活动,情况仍还是这样。人们无需提前对其加以认知便可创造的,是一种尚未存在的自然。
[323] 对于我们来说,面对自然不可能做到的是:创造先于认知。但这种情形在思考中却可以实现。如果我们是要等到我们认知思考之后再开始思考的话,那我们就永远不可能思考。我们必须先义无反顾地跳入思考活动之中,才能借助观察我们已做的,来获得对思考的认知。在观察思考时,我们首先自己创造了一个客体。而对其它现存的客体而言,都是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被关注到的。
[324] 我们必须在考察思考前,先进行思考。对于这句话,人们曾简单地用另一种成立的表述来反对:我们必须在观察消化活动前,先进行消化。这一异议类似于帕斯卡儿{Pascal}[vi]反对笛卡尔所提出的:人们可以说“我散步,故我在。”诚然,在研究消化的生理过程之前,我必须先投入地进行消化活动。但也只有当我在消化之后,不对其进行思考性考察,而是继续去进食和消化它,我才能将之与对思考的考察作比较。我们有理由说:思考可以成为思考活动的对象,但消化无法成为消化活动的对象。
[325] 在思考中我们抓住了世界进程[vii]中的一角,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想要实现某些东西的话,我们就必须在场,这一点才是最关切的。这一点也是为什么,事物以谜一样的方式呈现在我面前。我不参与它们实现的过程,我只是简单地遇见它们。而在思考中,我却了解思考本身是如何实现的。因此对世界进程的考察,除思考之外,再无更本源的出发点。
[326] 关于思考,我想再提一下目前相当盛行的一种错误说法。人们会说:“思考,因其存在于其自身中,是无从真正被给到我们的。”那个将我们基于经验的观察联系起来并由此编织一张概念之网的思考,与我们之后从对象抽离,并将其作为观察对象的思考是不一样的。起先我们无意识编入事物的,与随后带着意识从中抽取的,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思考。
[327] 持这种观点的人无法明白的是:以这样的方式根本就不可能脱离思考。当我要考察我的思考时,我是无法置身于思考之外的。若要将前期无意识的思考与之后有意识的思考区分开来,那么我们不该忘记的是:这样的区分是非常表面的,是与事实本身无关的。当我对某物进行思考性考察时,我根本不可能由此就将其变为另一个东西。我自己可以想象,一个与我有着完全不同感官机体和智能运作方式的存有,对一匹马所形成的图景与我的图景必定截然不同;但我无法想象,通过对我自己思考的观察,我的思考变成了另一个不同的东西。我在观察的,正是我自身所带出的。此处,我并非要讨论,对于一个与我不同的头脑,我的思考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而是它对我自身而言是什么样子。不管怎样,我思考的画面在另一个人的头脑中不可能比在我自己这里更真实了。只有当我自己不是那个正在思考着的存有,而思考以一种陌生存有的活动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可以说,思考的画面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出现,我不可能知晓思考本身在那个陌生存有中是如何运作的。
(翻译:王欣 校对:伍丹)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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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René Descartes(1596-1650),法国哲学家、数学家、自然科学家,近代西方哲学创始人。
[ii] 拉丁文 Cogito ,ergo sum, 亦译“我思想,所以我存在”。法国笛卡尔的哲学命题。是他通过怀疑、消除心灵中一切传统的偏见和一切可疑的知识后得到的第一条哲学原理。他认为当我在怀疑一切时,我不能怀疑那个正在怀疑着的“我”的存在,这是清楚明白因而也是确实可靠的事实,而怀疑是一种思想活动,因而这个思想着、怀疑着的“我”是存在的。“我”的本质就在于它只是一个在思想的东西,只是一个心灵,一个理智或一个理性。(条目引自《外国哲学大辞典》,冯契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
[iii] Geschehen也可译为“事件”。
[iv] Friedrich Wilhelm Joseph von Schelling(1775-1854),德国哲学家,德国古典哲学代表之一。
[v] 此处原文用词为Prinzipien,文中意为自然运作背后的原则、原理,为了方便中文读者理解,此处暂译为“道”。
[vi] Blaise Pascal(1623-1662),法国科学家、哲学家、散文家。
[vii] “世界进程”原文为Weltgeschehen,与前文Geschehen同具有“发生”、“事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