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兒的悼念

「他的獨一無二，在於他有著溫柔的靈魂，在於他年輕的時候就在尋找人生的意義。」

編者注：配圖為在作者六歲時，父親為她創作的圖畫書《What Julianna Could See》。

作者：朱麗安娜•瑪格麗絲  翻譯：一坨媽

原載：赫芬頓郵報（網址）2014年6月11日

保羅•瑪格麗絲: 「撲通撲通，嘶嘶嘶嘶」的作者

在 「我可舒適（Alka Seltzer）」養胃泡騰片這個著名的廣告發行之後，我的父親一直都認為，人們僅僅因為發現他的廣告天賦而痴迷於他是非常諷刺的。因為他從來不讓我們看電視，所以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從來不曾真正了解他在廣告界的盛名。但我知道他有一份很大的工作，這份工作讓我們去過不同的國家。很多廣告公司請他做創意總監，並且要聽從他的領導。畢竟，他就是那個創作出「我不敢相信我把它們全吃掉了」的人。我還記得那年夏天的美好場景——爸爸帶著我和兩個姐姐去加利福尼亞州的比弗利山莊，我們住在比弗利山莊酒店裡！這真是太讓人激動了。他要去加州拍廣告，所以帶我們去看他們拍攝。那時候我差不多7歲。我記得他戴著費多拉草帽，系著真絲領帶，穿著牛仔襯衫和卡其色夾克，特別酷。

他個子高挑，皮膚黝黑，英俊帥氣，因此，女人們只要來到他周圍時便會一直臉紅。我明白他年輕的時候是多麼的瀟洒。我三歲的時候住在巴黎，我們走進一間商店，我看到女售貨員很漂亮，因為擔心爸爸會一直一個人，沒有個伴兒，所以，我就對售貨員說：「我爸爸很帥，對嗎？」

我爸爸每次都笑著把這個故事說給其他人聽。而每個人似乎都願意聽我爸爸說這個。他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不僅是因為他在廣告上的成功，也許有一些人會質疑這點。他的獨一無二，在於他有著溫柔的靈魂，在於他年輕的時候就在尋找人生的意義。

在達特茅斯學院時，他的專業是哲學，隨後，由於父母的壓力（他的母親是紐約州第一批執業女律師之一），就去了哥倫比亞法學院。他告訴我他在一年之後就輟學了，因為他總是泡在哲學圖書館。他的興趣不在法律。

他感興趣的問題在於：人的存在、自我、靈魂和我們的存在。我們的旅程在哪兒？我們怎麼才能讓世界更美好？我們怎麼才能讓自己的生活充滿真善美？這些太深奧了。

為了自己的追求，他去了賓夕法尼亞一家農場，並在那學習了生物動力農業。就是在那裡，他決定以後再也不吃肉。在1959年的時候，人們還認為如果一個人不吃肉，那麼就會生病而且最終會死去。可憐的奶奶給他送去牛排，放在格林威治村科妮莉亞街他家的門口，乞求他放棄這種愚蠢的行為。但是他卻一直堅持。他一直理解別人的憂慮，因此從來不強迫別人也做素食主義者，只是自己堅持自己的養生之道。

爸爸對奧地利哲學家魯道夫•施泰納創立的人智學思想很感興趣。他讀了魯道夫•施泰納的書，還研究了他的講座。就是在研究人智學的時候，我爸爸確定了他的職業。大約同一時間，他進入廣告領域，他發現了謀生的方法，他有三個年幼的女兒和兩個前妻。但是，他發現自己與廣告行業並非天生一對。他擔心他對人智學的熱愛，也就是他選擇的指引內心生活的方法，會與工作相衝突。於是，他找到了當初給他介紹施泰納作品的弗蘭茲•E•溫克勒博士，並表達了自己的擔憂。溫克勒博士告訴他，只要對自己真實，就不會產生衝突。因此，他開始了他的職業生涯，全身心投入到廣告文案編寫的工作中。他從不給煙草、酒類和肉類加工業撰寫廣告，並在整個職業生涯中一直都堅持這些原則。

爸晚年的時候在人智學出版社發表過一篇文章，題為：關於維克多•弗蘭克的活出意義來和魯道夫•施泰納的更高世界的知識的對比研究。他寫的有名的廣告語、幾本兒童讀物和一個關於拳擊手丹尼爾•門多薩的電影劇本，都非常精彩。他大部分的成果都在這篇文章中有所體現。他喜歡回應關於這篇文章的問題，喜歡它的深度。他可以用簡單的語言來解釋深奧的東西。

這不是說我爸爸看不起他的廣告事業；他知道自己在廣告上的天賦，我認為他極具天賦，而我只是個會沾沾自喜的小姑娘而已。儘管他處在只注重外表的行業中，但他不斷豐富自己的內心世界。有時，他感到非常沮喪；但有時，他又樂在其中。然而，這不是他。這也不是他想待的地方。他告訴我，他的夢想是退休後到鄉下去，找一個像新英格蘭的地方，與他的書和研究小組獨處。於是，他在50歲的時候就退休了，開始了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當我作為一名演員和配音藝人在我的行業里逐漸聲名雀起時，我才知道爸爸在廣告界的名氣。人們都知道他，尊敬他，聽到他的名字後的反應都極為狂熱，彷彿把他當成了偶像。他因為創作「撲通撲通，嘶嘶嘶嘶」而為大家所熟知。當我把爸爸的創意用在我的配音中時，編劇問我是否得到了爸爸的允許，發現爸爸如此有名望，我很高興。當我告訴爸爸我參加了大通銀行的宣傳時，他拿出了他從七十年代開始記錄的原創廣告作品集：「追逐開始（大通來了）！」（The Chase is on）他把他之前所有的創作都保存著，拿給我看時，他神采飛揚。

我知道爸爸曾幫助很多人找到了他們內心的平靜。在他退休的馬薩諸塞州大巴靈頓社區，他被稱為偉大的老師、朋友和領導者。但我也知道，如果他沒有在30秒內銷售產品的能力，並做得如此出色，他也不會有好奇心去問，「我們怎麼才能讓自己的生活充滿真善美？」這種問題。正如他經常引用他最喜愛的哲學家施泰納的話：「渾渾噩噩的人生不值得活。」

這也正是我爸爸的人生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