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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哲学》中文连载:第三章 思考服务于对世界的理解(2/4)

配图:鲁道夫 ·施泰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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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自由的哲学》中文版连载
出品:ChildLeaf Studio(子叶工作室)

第三章 思考服务于对世界的理解(2/4)

[310] 作为观察的对象,将思考与感觉同等对待是根本不可能的。同样,这一点也能轻易地类推到人类的其它精神活动上。与思考不同,那些精神活动与其它被观察的对象和事件,它们是属于同一类的。思考的固有属性恰恰在于:它是一项仅指向被观察客体的活动,而非指向这个正在思考着的个体。这一点,甚至从我们就一个对象来表述自身想法的方式上,就可以看出,它与我们表达感觉和意志行为的方式是不同的。当我看到一个对象并认出它是一张桌子时,通常情况下,我不会说:“我在思考一张桌子。”而会说,“这是一张桌子。”很有可能我也会说:“我很喜欢这张桌子。” 在第一种情形中,我完全没有表达我与这张桌子的关系;而在后一种情形中,我所谈论的恰恰是这种关系。当我说:“我在思考一张桌子。”我其实已经进入了上面所描述的例外状态,即:有一样在我们精神活动中一直被内含,但却未被当作观察客体的东西,现在变成了被观察的对象。

[311] 思考者在思考的过程中,会忘却思考本身,这是思考的固有属性。不是思考占据着他,而是他观察并思考着的对象占据着他。

[312] 我们对思考所作的第一个观察是:在我们日常的精神生活中,它是未被观察的元素。

[313] 我们在日常精神生活中未对思考进行观察的原因是:它是以我们自身活动为基础的。不是由我自身带出的东西,会在我的观察领域中以对象的方式出现。我面对面看着它,就好像它是作为一个完全独立于我的存在,出现在我面前,来与我相遇。我将其纳为思考过程的前提。当我对对象进行思考时,我被其占据,并将我的注意力投入其中。这种忙碌的占据就是思考性考察。我的注意力并非指向自身活动,而是指向了活动所涉及的客体。换句话说,当我思考时,我关注的不是由我自身所带出的我的思考,而是并非由我产生,但是被我思考着的客体。

[314] 当我进入这种例外的状态,并对我自己的思考进行反观时,我其实处于同样的境地。我无法对我当下的思考进行观察,我能做的仅仅是在完成了思考过程,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才将其作为思考的客体。如果我要对我当下的思考进行观察,那么我就必须将我自己一分为二:一个进行思考,另一个观察自己的思考。这一点我是无法做到的,我只能执行两个分离的行为。那个被观察的思考,不可能是正处于活动状态的思考,而是另一个。基于这一点,不管我是对我过去的思考进行观察,还是跟随另一个人的思考过程,又亦如前文桌球例子中所构想出来的思考过程,都是没有区别的。

[315] 有两样东西彼此是无法相容的:创造活动和同时发生对该活动的沉思。哪怕是在《摩西五经》[i]第一记中,这一点都已被指明:在创世纪的前六天,上帝创造了世界。只有当这个世界已经在那了,对它的沉思才有可能发生:上帝看着祂所做的一切,觉得非常好。这如同我们的思考。当我们想要观察它时,它必须已经在那了。

[316] 相较于世界上其它过程,我们无法对当下的思考过程进行观察的原因,也是我们能以更为直接和亲密的方式来认知思考的原因。恰恰是因为它是由我们自身产生的,我们才能了解它的特性,以及它整个过程的实现方式。那些在其他观察领域只能以间接方式获得的,即,与事实相符的内在联系及个体对象间的关系,在思考层面上都能以直接的方式得到。就我的观察而言,若是缺乏后续探究,我们是无法获悉为什么雷声是跟随闪电的;而为什么我的思考会将雷声的概念与闪电的概念绑定起来,我从两者概念的内容就能直接获知。很自然,在这一点上,与我是否有一个闪电和雷声的正确概念无关。两者之间的内在关系对我而言是清晰的,并且是通过它们自身而获得的。

[317] 对思考过程的洞察与清晰,是完全独立于对思考的生理学基础之认识。我在这所谈论的思考,都是通过对我们精神活动的观察得出的。当我在进行一个思维解剖时,我大脑的物质过程是如何相互作用和影响的,并未被纳入考量。我在思考上所观察到的,不是我大脑中的哪个过程将闪电的概念与打雷的概念联系在一起,而是——是什么促使我将这两个概念带入一对特定的关系中。由我的观察得出,我是基于我思想的内容而将两个概念联系起来,并非基于我大脑中的物质过程。在那个还没有像我们这般物质化的年代,这样的评论显然是多余的。可是当代人却相信:如果我们知道物质是什么,那么我们也能知道物质是如何思考的。所以有一点必须指明,在不侵犯大脑生理学的同时,人们也是有可能来谈论思考的。想要以最纯粹的方式来把握思考的概念,对于现如今很多人来说变得愈发困难。任何试图通过引用类似卡巴尼斯{Cabanis}[ii]之陈述:“大脑分泌想法,就好似肝脏分泌胆汁,唾液腺分泌唾液。”来反对我在这里所发展的关于思考之认识的人,根本就不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他尝试通过像我们在对待其它世界内容时所采用的观察方式,来把握思考。可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因为,就像我已经论证的,思考躲开了这种普通的观察。无论是谁,只要他无法超越物质主义,他就缺乏了在其自身中带出上述例外状态的能力,而恰恰是这种例外状态将在其它精神活动中还处于无意识的部分带入了意识。如果这个人没有良好的意愿来换位观察,那么就像无法与盲人谈论色彩一样,我们也无法同他来谈论思考。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认定,我们是将大脑的生理过程视作思考。他没法阐明思考,因为他完全看不到它。

[318] 对每一个有能力观察思考的人而言——每一个正常的、有着良好意愿的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观察是他所能做的观察中最重要的一个。因为他所观察的恰恰是他自身所产生的。他面对面所看到的不是一个陌生的对象,而是他自身的活动。他清楚,自己观察的东西是怎样慢慢形成的,他洞悉其间所有的关联、关系。他获得了一个牢固的立足点,由此出发,他就有信心去希望,他能探寻世界上其他现象的解释。

(翻译:王欣 校对:伍丹)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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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希伯来语《圣经》的头五记:《创世记》、《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申命记》,犹太传统奉为上帝之法;“上帝口传,摩西手录”,因而名为《摩西五经》。(条目引自《摩西五经》,冯象译,牛津出版社)

[ii] Pierre Jean George Cabanis (1757-1808),法国哲学家、生理学家,庸俗唯物主义的先驱。主张以机械主义观点解释宇宙、自然界和人的行为。认为物质是真实的、永恒的,而物质的各种具体形态是暂时的。认为可用分析方法研究观念的起源,而对人的研究必须用物理学和生理学。(条目《外国哲学大辞典》,冯契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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