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两口子,过了好几年也没小孩,男的埋怨女的,女的埋怨男的。
有一天,这女的怀昂嘎了(怀小孩了),黄皮拉瘦的,整天睡。男的说:
“你看你整天睡,不想吃点什么吗?”
女的说:“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菜吃,你看窗外那一片菜,娇绿娇绿的,多好啊!”
男的说:“你等着,我去给你薅点儿来。”
男的给她薅来了,给她熬了,吃了。她还是馋得慌,还想吃。男的又去给她薅。这下可遭了,还没等转身,来了一股风,出来个风婆婆。风婆婆“嗷”的一 声,不让了。
“啊!你薅我的菜,我非吃了你不可!”
男的吓坏了,忙说:
“你可别吃我,是我媳妇怀昂嘎了,啥也吃不下,就馋这菜吃,风婆婆行行好,别吃我,我媳妇还等我呢!”
风婆婆一听,乐了,说:
“我不吃你了,可你媳妇生下昂嘎得给我,不管生男生女,我都要。”
男的说:“我和媳妇挺盼的,盼了好几年,刚刚有了,我们舍不得。”
风婆婆生气了,说:
“不给我昂嘎,我就把你吃掉。”
男的没法,只好先答应了。
男的把菜拿回家,给媳妇熬了,吃了,媳妇就生了。生了一个小呼恨(姑娘),两口子乐得美滋滋的。
他们成天怕风婆婆来抢小呼恨,成天提心吊胆。藏着,挡着,不敢让小呼恨出屋。
有一天,一眼没看住,小呼恨跑出去了,正好被风婆婆看见了,一抱就把小呼恨给抱走了。
小呼恨的阿爸阿嬷这个哭呀,哭得昏天黑地的,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女儿。
风婆婆抱着小呼恨,跑呀!跑呀!跑到一个大森林里。森林里有个挺高挺高的大塔,谁也上不去。塔上边有一个上窗户,风婆婆就把小呼恨放到塔里了。
小呼恨一个人被放到塔里,看不见阿爸阿嬷,哭啊!哭啊!死去活来地哭。哭着哭着睡着了。醒来睁眼一看,看没有阿爸阿嬷,还是哭哭啼啼。嗓子哭哑了,眼睛哭肿了,没有人疼,没有人爱。真是可怜啊!哭不动了,慢慢也就不哭了。
风婆婆成天在外边刮风,刮够了回来,给小呼恨带回点儿吃的东西来。
小呼恨看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人说话,只有森林里的小鸟给她做伴。她跟小鸟学说话,学唱歌。就这么着,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小呼恨长成了大呼恨,长了 一条大长辫子,风婆婆刮风回来,站到塔下喊呼恨:
“呼恨,呼恨,放梯子!”
塔里的呼恨就把辫子放下来,辫子往下一放,就变成了梯子。风婆婆踩着梯子,一磴一磴地往上走。
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猎人路过塔下,他听见一种歌声,像是鸟叫,又像是呼恨唱的。他四处看,四处找,后来才发现,这声音是从塔里传出来的。
猎人站在塔下听着,越听越好听,随手把掖在腰带上的笛子抽出来,随着塔里传出来的歌声吹起来。
呼恨听见有笛子声,从小窗户上探出脑袋往下看,一眼看见了年轻的猎人。猎人也一眼看见了她。呼恨接着唱,猎人接着吹,他俩唱得好听,吹得也好听。
正在这时候,风婆婆回来了。猎人躲到大树后,呼恨忙着转回头。
风婆婆又喊呼恨放梯子:“呼恨,呼恨,放梯子!”
呼恨把大辫子往下一放,立刻变成了梯子。风婆婆踩着梯子,一磴一磴地上了塔。
不一会儿,风婆婆又刮风走了。
年轻猎人从树后走出来,呼恨也从窗户里露出头来。猎人学着风婆婆的叫法叫起来:
“呼恨,呼恨,放梯子!”
呼恨把大辫子放下来,变成了梯子,年轻猎人踩着梯子上了塔。
呼恨没有名字,年轻猎人就叫她塔呼恨。年轻猎人也没有名字,塔呼恨就叫他猎人。两个人你唱歌,他吹笛子,用歌声和笛子声说着心里的话。他们成了两 口子。
从这天起,年轻猎人每天都到塔上来。
可是,每天天压黑时,风婆婆都回来一趟,年轻猎人怕风婆婆看见他,不等天压黑就走下塔,等风婆婆走了再回来。
年轻猎人和塔呼恨,在一起吃,在一起睡,有说有笑,可亲热了。
塔呼恨怀昂嘎了,两个人更是难舍难分。
有一天,塔呼恨和猎人正吃饭。天还没有压黑,忽然听见有风声,风婆婆回来了。猎人忙从小窗户往下跳,这么一慌,手脚也刮了,偏巧两只眼睛扎在树枝 上,把眼睛扎瞎了。
年轻猎人迷迷懵懵摔到了树下。从此,他就在森林里一步一步地摸着走。越走离塔越远,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塔呼恨看见猎人跳下塔,心里一慌,一害怕,小孩临盆了,生下一对双胞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风婆婆在塔下喊塔呼恨放梯子,塔呼恨放不下辫子来。风婆婆生气了,自己刮着风上了塔。一看,塔呼恨生了昂嘎,就把塔呼恨和她的两个昂嘎一起赶下了 塔。
塔呼恨带着一儿一女,成天在大森林里走,她要找到猎人,一家人过团圆的日子。她们饿了吃野菜,冷了穿树叶,下雨下雪了躲进树洞里。
太阳出来又落,落了又出来;树叶落了又长,长了又落。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月,塔呼恨的两个孩子长到她胸那么高了,还是没有找到猎人。
有一天,塔呼恨领着两个昂嘎,在森林里走啊,走啊,走了挺多路,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到被大风刮倒的大树桩上。两个昂嘎偎在她的身边睡着。她想念猎 人,又唱起和猎人相识的时候唱的那支歌。她流着眼泪,闭上眼睛哼哼着唱。
猎人自打和塔呼恨分手后,心里也一时一刻没忘记塔呼恨,他成天一步一步摸着走,走不过去的地方就爬,他饿了摸野菜,渴了喝露水。看不见东西,也不 知道天黑天亮。只要走得动,爬得动.他就走啊,爬呀,到处寻找那座塔。他要站到塔下喊叫塔呼恨。
这一天,他正走着,忽然听见有歌声,细一听,挺熟,再细一听,好像是塔呼恨在唱歌。他顺着歌声走过去。越走越近,越近听得越清楚。他“扑通”一声,跪在塔呼恨的脚下。
塔呼恨“激灵”一下被吓醒了。看见眼前跪着一个双目失明的男人。她吓了一跳,可她觉着这个人挺面熟,再一细看,像是她到处寻找的猎人。“刷”一下,两行眼泪流下来。猎人正仰着望着她,眼泪掉到猎人的眼窝里,猎人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了。
他们相认了,叫醒孩子,一家人抱头痛哭一场,一家人团圆了。阿爸阿嬷领着一对儿女站起来,为他们擦去脸上的泪水,拉着他们寻找可以安身的住处。 他们在森林里打猎,在森林里采果,在森林里繁衍后代。塔呼恨和猎人一家的人口一天天多起来,家族也一天天大起来。
民间故事家 金荣 讲述
琴音 采录整理
采录地点:喀左县白塔子乡三道营子
采录时间:一九八三年深秋